聚英傳 第九章 立冬

    轉眼便到天水清相入，秋冬氣始交之時。

    立冬之日，延帝按例要在王宮設宴率同四品以上官員共迎冬氣，同時在御景園布禮式為報國捐軀的烈士進行祭表。久未出府的范知之這天也振容出席，緬懷故人。

    御景園禮台前，延帝身著深藍色雲錦龍袍，頭戴玉珠旒冕，氣勢卓卓，威嚴華麗，身後左側以范知之為首的文臣與右側宋青松為首的武將整齊分列，共行祭禮。

    禮後入和禧宮同宴，群臣與帝共飲酎，觀禮樂。

    「帝賜御膳—金齏玉膾

    帝賜御膳—碧螺翡蝦

    帝賜御膳—雪花蟹斗

    帝賜御膳—芙蓉海底

    帝賜御膳—酒釀斑肺

    ……

    看著珍饈署的宮人端上桌的那一道道鮮香色美的佳肴，范太傅不由得柳眉微捻。不是因為菜不好，而是禁不住睹物思人。想起與先帝燕惜安和宋青蓮一同征戰建國、慶勝謀略的十幾年中，三人同在的無數個小飲大宴。想他三人均生長在巴蜀，食味相當，均是無肉不飲，無辣不歡。建國後每次宮宴都少不了他們三人同愛的黃燜烏江魚、川辣熬鍋肉和鳳衣蕺菜。如今人已去，心已空。

    菜的口味變了，朝政局勢變了，曾經規策過千百遍的宏圖大業也已然隨著那兩人深埋不復。只是奇怪同生於巴蜀的延帝對於飲食的口味竟與鋆帝有天壤之別，一個好川香火辣，一個喜淮揚清鮮。據聞是因延帝在九歲時戰亂中與哥哥散後，一直流落江南十餘年，直至燕惜安率軍兵臨朝都時，才偶然重聚。

    一直跟隨燕惜安，范知之自然很清楚，不管在戰場上如何兇猛如修羅，在軍中如何威武帥三軍，燕惜安心裡還是有一席最柔軟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弟弟燕惜武。在他凜然舉旗的這十幾年，如果說偶有脆弱的時候，那便是在幾次大醉後思及惜武時愧如泉涌地嚎啕痛哭。他曾說，如果打下這個江山，願意傾其所有換回自己的弟弟，可見手足情深。

    直至四年前那日，也恰是立冬，義軍集結於離朝都二十里處的平谷鎮，破城當前，取勝在望，十幾萬大軍鬥志空前。燕惜安、范知之、宋青蓮三人率眾將閱軍，振詞激昂，然有一哨兵忽急跑進練場向參將報了何事，隨後參將也急急跑到燕惜安身邊耳語了幾句。頓時燕惜安神色大變，之前的王者之氣轉瞬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從未見過的驚喜慌詫，只聽他用顫抖的聲音說了一句「速帶我去」，便速速離去。

    那日以後，他和宋青蓮便終於見著了這個讓燕惜安常思及落淚的弟弟。當燕惜安欣喜地把他拉到他們面前，向眾人宣布這便是自己失散多年後重聚，要同自己共享江山的親兄弟燕惜武時，燕惜武還有些不失所措拉著哥哥的手臂，似想如小時候那樣躲於家兄身後。可那已跟燕惜安並肩高的個子，頎長強健的身材，哪還有處躲。回想到那刻燕惜武青澀的窘態，燕惜安如慈父般的寵溺，眾將都因他們重逢發自心底的歡欣，范知之笑了笑。可那笑容稍縱即逝，是啊，誰會想到四年前那個突然出現，羞澀懵懂，少不更事的青年現今卻威坐金殿，不但有君臨天下的氣勢，更是有獨裁專政的手段。燕家人果然是生來便有天驕之質的嗎？既是他愛之入骨的弟弟，無論如何，都是要捨身相護的人。只是如今這個日漸疏離的延帝，根本就不需要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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