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避子湯的茵娘眸中淚光盈盈,心中同樣震顫,她深吸一口氣後,輕輕放下手中碗,朝著謝妙旋行了一個見主君禮。
「葛氏茵娘性命都是女君所救,承蒙女君不棄,願為女君驅使。」她的聲音帶著哽咽,跟著汪永元固然可以逃過一命,可就如葛彰所說,她們這些失了清白的女娘走到哪裡不會被指指點點。
就算是去到汪氏也不過是寄人籬下苟延殘喘,這一輩子,基本也是毀了。
可跟著謝妙旋卻不同,她本身就是女郎,更能體恤同為女子的自己,一人管著這麼多部曲,庇護著這麼多的庶民,庶民還可以睡營帳,將老弱婦孺保護的這麼好,是有仁心。
有兵,有權,有糧,還有仁心,葛茵心頭火熱,朝廷動盪,什麼沒有可能。
在這一瞬,她陡然明白了什麼。
「起吧,往後便喚我主公吧。」
主公…汪永元心中又是一咯噔。
明明謝妙旋什麼也沒說,可就是糧草,主公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他斂下眸中沉思,坐在一旁讓人不知道他在琢磨什麼。
聽得葛茵拜首,聲音里都帶著一股向死而生的決絕,「是,主公。」
謝妙旋頷首,看著葛茵喝完了避子湯,將人安頓到自己那邊,才施施然地踱步到了汪永元的面前。
「汪公可怪我先斬後奏將茵娘收入麾下?」
汪永元搖了搖頭道了一聲,「慚愧,女君將茵娘帶在身邊是她的造化,哪裡會有責怪,倒是我....讓女君見了笑話了。」
現在他再跟謝妙旋迴話,態度中那隱隱的倨傲已經沒有了分毫,態度甚至算得上恭敬。
謝妙旋笑了笑,並沒有恭維他。
生死之際,在葛彰的脅迫下唯有茵娘敢站出來反抗,她就打了要將人要過來的決心,只不過人被汪永元先開口說要帶走了,她出於禮節過來跟他寒暄兩句。
謝妙旋看不上葛彰,但對汪永元她其實也不太能瞧得上,不過是矮個中間拔高個,有葛彰襯托顯得汪永元高尚了兩分而已。
但汪永元是真的高尚嗎,顯然不是。
她那日勸誡他不要一路鋪張浪費,他雖聽了,卻也一樣沒有放在心上,所作所為依然如故,否則也不會被賊匪盯上。
她也記得那日她看到葛氏和王氏兩族青壯部曲也有兩三百人,如若調配得當,也不至於現在就剩下這麼點人。
並且剩下的還都是族中之人,部曲家僕顯然頭個就死傷殆盡大半。
而汪永元看似在葛彰手中救下了葛氏女娘性命,他也並不是打心底覺得女娘是人是需要被庇護的存在,而是將她們當做精美貨物衡量得失而已。
但這樣的人跟葛彰那樣的人,在這個世道都太多了。
所以她給了汪永元尊重,卻不是尊敬。
「我欲前往桑洲,位屬東南,蔡郡靠近江南,汪公可以帶著族人跟在我車架後面,在寧城分道揚鑣。」
「從寨子中搶回的金銀食糧應有部分是汪氏的,汪公稍後可以讓族中子弟去謝霄那邊領回,這一路若有危險,我會替公擋下,只是再往後還是要靠公自己了。」
汪永元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他想過謝妙旋可能會趁勢收編他這一族,也想過她可能會丟下他們不管。
讓他們跟著她走一段,然後各自分道,話中語氣也是並沒有招攬之意,他一時竟然有了幾分的悵然。
就聽謝妙旋繼續道,「我之行路速度甚快,汪公還需要約束族中子弟,若是掉隊我是不會理會的,到寧城這一路預計還需要八天,我的部曲每日都會操練,公可以安排族中有武功底子的子弟來討學一二,後半段路程想來不會太平,能學多少本事,就看他們自己了。」
在見識到謝妙旋的殺人狠厲後,汪永元就明白眼前女郎不是一般人,身手肯定相當不錯,她雖然說話直接,一點官腔也不打,卻實實在在有在為他考慮安排後路。
為人處世磊落大方。
能夠學到一些防身的本事當然是極好的,他一一應是。
等處理完了汪永元這邊,謝妙旋就回去馬車躺著歇息了。
賀輕澈放下車帘子,見她上來馬車就開始閉目養神,拉過身上的毯子蓋在她身上,「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你躺下好好休息一下。」
說著就拉過她手臂,將她半邊身子攬住在自己懷中,將她的頭妥帖地放在自己膝蓋上。
謝妙旋墜入一個香噴噴的懷抱中,熬了大半宿的精神放鬆下來,一下也就睡熟了。
芳姨娘看著眼前一幕,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有些為難地看著賀輕澈。
賀輕澈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笑容,無聲地點了點頭。
浩浩蕩蕩的長隊逶迤前行數日,寧城高大的城牆已經隱約可見。
再走盡些,才發現城門緊閉,護城河外聚集了大量衣衫襤褸的流民。
粗粗一看不下數萬,密密麻麻地看得人心驚肉跳。
謝妙旋叫停隊伍,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獨自策馬找了個高地查看。
寧城是軍事重城,聯絡南北,千年古城,是以既是軍事重地又是經濟大城,每年的賦稅占國庫的十分之一。
想要前往桑洲郭縣必須要經過寧城,可此時城門緊閉。
謝妙旋的眉頭深深蹙了起來。
先不說她要怎麼帶著大隊人馬過城,此地太守為何又緊閉城門,就是這南地來的流民數萬流民聚集在這,得不到妥善安置怕是會引起人禍,上升到兵禍。
人餓到極致的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些流民顯然已經在這裡聚集多日了,甚至在城外空地上豎起了好多簡易帳篷,還有四處晾曬的衣物,壘高的土灶,儼然有了一幅粗陋的起居生活痕跡。
寧城太守究竟在做什麼,一不疏散流民任由民眾堵在城門外,越聚越多。二不向城中富戶籌集糧食賑災。
就這麼不管不問地,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當此事不存在,等到流民活不下去那日,有人振臂一呼的話。
這不是要官逼民反嗎?
雖然遠流民沒有那麼密集,可她這邊這麼大的動靜自然也引起了流民們的注意。
四下挖著樹根草皮野菜的人看到她們這一隊的人衣著光鮮,各個臉上都帶著充足氣血,大隊人馬中間押運的一車車用油紙蓋住的箱籠,
「是糧食。」
那些人口中喃喃,眼冒綠光腳步不由自主地朝著她這邊圍攏過來,不過片刻,男女老少越來越多。
現在一袋糧食在這些流民眼裡簡直比金山銀山都要更貴重。
「女郎,怎麼辦?」
謝霄不知道何時已經拔刀站在了謝妙旋的身側。
尚沒到寧城,淺淺一圈流民就將她們的前路堵死了。
看著隊伍中間的眼神簡直讓謝妙旋都感覺頭皮發麻。
被一直圍在隊伍中不少孩童都被嚇哭了出來。
眼見著那些流民越來越多,連城門那邊的人都看了過來,他們都是臉色微白。
車隊後方的汪氏族人下意識地抓著腰間長劍想要驅趕,部曲們也都是將戒備地對峙著團團圍住的流民,怕這些流民暴起傷人。
謝妙旋調轉馬頭,朝著眾人說道,「莫要傷人,後撤。」
整支隊伍井然有序地往後撤退,流民們戒備於她們手中的武器,眼冒綠光地看著車隊中的箱籠,不舍地跟著跑了幾里地後終於放棄了。
直到退出將近二十里地,謝妙旋才讓眾人停下來。
「去喚汪公過來,就說我有事問他。」
盞茶之後,汪永元到了。
「公可知寧城太守是誰?」
汪永元正想找她商量一下情況,聞言後腦中思索後道,「寧城太守黎濱,昭元七年中中品出仕,沛國譙人,現今已經任太守十三年,黨羽根基深厚。」
寧城為上郡,朝廷今年約束力度很小,像寧城這種的重要樞紐城池,軍事震懾力量不容小覷,至少在明面上的兵丁就有一萬五千人。
「可知其人性格?」
汪永元下意識想要摸一下自己的長須,摸到一手光滑,才想起自己前日已經將胡茬子都剃乾淨了,訕訕放下手,「給他定品的中正官曾說他高雅曠達,寧折不彎,有竹林七賢劉伶之風度。」
聽到這個謝妙旋頓時就明白這黎濱大概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了,臉頓時就黑了。
能跟劉伶相媲美,必然是就酒鬼,而她對朝廷的定品為官制度也極為的感到不信任。
因為能參加定品的人首要考察的不是你的品德和才能,而是參見定品的人祖上是否有人為官,又做了幾品的官。
而她連面都沒有見到,光是看這人處理流民的方式和手段,就知道此人絕對是個自私無德之人。
「女君,要不我們繞道吧?」
謝妙旋想起方才在寧城外看到的連綿山脈,結合已經爛熟於胸的輿圖走勢,搖了搖頭,「繞道不可行也,這寧城背靠六盤山山脈,想要繞道,必須要翻過這條山脈,而六盤山就連前人留下的小道都沒有,荒無人煙,野獸橫行,若是我們靠著雙腿去走,繞行不知要走幾千里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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