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只聽到一陣「噠噠」聲由遠及近,她好奇地轉過身,腦門上被一股熱氣熏得一恍神。
一隻通體雪白的駿馬離她不到半公分的距離,鼻尖一抽一抽正對著桑榆嗅得歡快。
誰來告訴她,市中心的高級酒店為什麼會有馬。
還有,它鼻子快埋進她胸口了,有沒有人管一管?
戚淮肆像松柏一般挺立在台上,視線中紅白兩色一個躲一個趕,嘴角拂了抹笑。
馬,一向是靠氣味識人的。
「踏雪是怎麼了?平常從不讓陌生人靠近,今天」陸暖暖朝戚淮肆的方向靠近一步,身子下意識往他的方向傾過去。
戚淮肆眉梢輕挑,帶著痞氣的笑。
陸暖暖目光幽幽望過去,一雙沉默的眼裡仿佛暗含著無數情緒:「踏雪以前最喜歡時笙姐,連碰都不讓別人碰呢!」
戚淮肆眉頭皺攏,前一秒還帶著笑意的嘴角,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嗓音徹底冷下去:「是嗎?」
音調像是結了冰的湖水,冷的刺骨。
陸暖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站在一旁的謝辭拉到身側。
在距離戚淮肆數米遠的距離才道:「你提她幹什麼?」
陸暖暖不以為然,拍掉謝辭的手腕:「她是我姐,為什麼不能提?」
謝辭面色不虞,手指在眉心揉了兩下:「那你告訴你姐,別吃著碗裡的望著鍋里的,我外祖父家可丟不起這人。」
陸暖暖瞧出男人不悅的神色,放軟了語調:「那是炒作,博話題賺流量用的,都是假的啦!」
謝辭擺了擺手,不想多說,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和反應,只吩咐人將白馬牽下去。
這匹價值百萬通體雪白的賽馬,品種純正難得一見,是馬中極品。
他視線掃過去,對上台下纖細高挑的紅色倩影時,微不可查地收縮一下。
試衣間的那聲輕吟,仿若在耳畔縈繞,讓他下腹燃起一股無名的燥火。
謝辭很快搖搖頭,將腦海中的想法揮散開。
他太了解桑榆,驕傲自愛得像是一尊菩薩,二人戀愛三年,別說是上床,連接吻次數都屈指可數,
每次對著這副妖嬈勾人的身體,卻只能蜻蜓點水碰一碰臉頰,還要維持溫潤如玉的形象,謝辭想起來都覺得憋屈。
試衣間的人,絕不可能是桑榆!
白馬很快被人牽走,同學中有不少人投來揶揄的目光,一位男同學的眼神從桑榆胸口閃過,語氣戲謔:「看來是個公馬。」
一桌子人笑開,哂笑的聲音半點不遮掩。
桑榆冷漠的視線從他們面容上一掃而過。
他們中曾有人告白被她當面拒絕,也有人曾羨慕她跟謝辭走得近,表面客客氣氣,背地裡什麼不堪入耳的話都說得出口。
如今這份嫉妒沒有隨著謝辭訂婚終止,反而成了他們落井下石的理由。
一個曾多次被桑榆回絕過的男生,端起酒杯踉蹌著走到她身旁,胳膊倚在座椅上:「瞧瞧咱們的系花,多痴情,三年連個名分都沒混上,有個詞叫什麼來著哦,舔狗!」
桑榆拼命維持表面從容,冷冷打量說話的男人一眼,沒有開口。
蔣天面不改色,對上女人冷漠的神情,嘴角的笑容越發肆意:「別這么小氣嘛?玩笑都開不起嗎?」
「刻薄和幽默是兩碼事,別把沒家教當成有氣場,」桑榆似突然想到什麼一樣,捂嘴誇張地挑了挑眉,「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家沒人了。」
蔣天氣得臉頰通紅,正要說些什麼,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他。
「大家感情真好啊!這麼熱鬧。」
謝辭帶著陸暖暖站在不到兩米的距離,手上端著酒杯準備給眾人敬酒。
一桌人紛紛站起身,回禮。
陸暖暖嬌小可人,依偎在謝辭懷裡,杏仁一樣的雙眸掃過眾人,視線最終定格在桑榆身上。
大氣明艷的長相,窈窕婀娜的身段,尤其是身上一股勁兒,在一群人中很是亮眼。
即便是陸暖暖這樣長期浸泡在俊男靚女堆里的玩咖,也不由得多看兩眼。
她微笑牽起嘴角的梨渦:「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不少人眼中浮現幸災樂禍的笑意。
謝辭率先打破尷尬的氣氛,扣著懷中女孩的手掌緊了緊,語調卻聽不出一絲起伏:「是同班同學,你忘了?我給你看過畢業照的。」
陸暖暖眼尾朝上勾了勾,似是想到什麼一般,意味深長「啊」了一聲。
再次對上桑榆目光時,眼裡流露出的情緒肆意又張揚。
是對她自不量力的嘲諷。
這種眼神,過去五年,桑榆見過無數次。
眾人圍著陸暖暖寒暄,誇她長相好氣質佳,跟謝辭是天生的一對。
桑榆不想參與,正打算坐下時,謝辭戲謔中帶著威脅的聲音在她耳側響起:「賀芸的藥沒了吧?」
賀芸是她妹妹,母親再嫁後跟繼父生下的孩子,患有心臟病,常年服用一種名叫「左西孟」的特效藥吊命。
這種藥見效快,療效好,但受到專利保護,在市面上不流通。
謝辭家裡開設藥廠,其中就生產左西孟,只供科學研究,不對外出售。
對他來說唾手可得的藥品,對桑榆而言卻比登天還難。
不對。
也有捷徑可走。
答應謝辭的要求,做一個見不得光,隨時待命等著他召喚的情婦。
桑榆抿了口酒,辛辣的酒精順著嗓子眼划過咽喉,像凌烈的寒風過境。
她的教養告訴她,這是條踩踏道德底線的深淵,往前不是救贖,而是地獄。
「不勞謝總關心,我有辦法。」
謝辭也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杯,斜睨她一眼:「桑榆,女人太好強不是什麼好事,跟著我至少吃喝不愁,難不成你真要嫁給暴發戶,給人家帶兒子嗎?」
桑榆一瞬間手腳冰涼。
原來,是謝辭搞的鬼!
她就說憑繼父的人脈,去哪認識的中年喪偶暴發戶。
他為了圈養自己,還真是煞費苦心。
桑榆渾身不適,連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氣都覺得是種折磨,離席走向洗手間方向。
盥洗室內。
桑榆用涼水拍了拍僵硬的臉頰。
抬頭看到鏡中的自己,有些狼狽,又有些可笑。
她跟謝辭是大學同學,兩人結識於一場意外,在那之後謝辭便對自己展開了追求。
那個懵懂的年紀,遇到一個長相俊郎,家世顯赫,又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男孩,桑榆的淪陷一點也不出意外。
她本以為遇到了溫潤如玉的少年郎,到頭來卻發現是一匹偽裝的餓狼。
三天前,謝辭給她送來了請帖,他要跟陸家么女訂婚了。
「桑榆,你們家的情況,我是不可能娶你的,」男人靠在白沙銀邁巴赫上,懶散地扯了扯領帶,投過來的眼神坦蕩的可恥,「不過你還是可以繼續待在我身邊。」
「你把我當什麼?情婦?」
謝辭低頭點了根煙,上下打量桑榆許久,表情玩味:「別說的這麼難聽,寶貝,我們是有感情的,不是嗎?」
男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讓桑榆噁心。
當初是謝辭不顧臉面求著她當女朋友的,現在她陷進去了,他卻瀟灑抽身離開。
「收起你那副噁心的嘴臉,你不配。」
謝辭不怒反笑,隨意彈了彈菸灰,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別忙著裝清高,你妹妹的藥快沒了吧?」
「謝辭,你真卑鄙。」
回憶一幕幕蠶食著桑榆,耳邊還迴蕩著謝辭勝券在握的威脅。
漫無邊際的酸楚向她襲來,壓得她喘不來氣。
謝辭在逼她做選擇,妹妹的藥停不了,她好像走投無路了。
桑榆準備離開時,洗手間某個隔間裡,傳來一陣劇烈的嘔吐聲,隨後是馬桶沖水的聲音。
隔間門打開,出來一個身穿淺綠色禮服的嬌俏女孩,精緻的妝容也遮不住略顯蒼白的面容,捂著小腹位置蹣跚移到洗漱台。
她補妝的動作有些慌張,漱了口水後匆匆離開。
甚至沒有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桑榆。
陸暖暖?
她怎麼了?看上去像是病了。
桑榆無暇顧及別人的生活,托著沉重的腳步走出酒店。
秋天的晚風打著旋兒吹過她的腳邊,周身泛起陣陣涼意。
腳邊停下一輛黑色賓利,後車座車窗緩慢搖下來,露出一張深邃的五官,英氣逼人。
駕駛位的司機探出頭:「桑小姐,戚總請您上車。」
桑榆被冰碴子包裹的心臟,逐漸升溫。
她怎麼會走投無路呢?
桑榆突然想起一句話:如何在感情上摧毀一個男人?
在他最愛時離場,以及
無、縫、相、接。
戚淮肆不就是她的「又一村」。
謝辭此刻正攬著陸暖暖的纖腰出門送客,桑榆在二人視線看過來前,毅然坐上了男人的車。
前後座的隔板,在桑榆微愣的瞳眸中緩緩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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