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宮服,一身平常男兒裝的姜德倒是顯出了少有的貴氣,大概是這身氣質禁錮在「奴才」這身份中,倒有收斂鋒芒之意。
一路上宮逸涵親自為其引路,兩人鮮有話語交流,可各自心裡都明白著:不是不說,而是還沒有到說的時候。恪守著本分禮儀,兩人曲曲繞繞在這通向宮府內院的廊道間。
進了苑子,一股甜甜的桂花香襲來,不由地讓姜德駐步仰望。金燦燦的小花密密麻麻地點綴在墨綠的葉子間,顯得嬌小可愛,姜德伸手摘了一小撮桂花在手心,輕聲問了一句在前領路的宮逸涵。
「酥點裡的桂花,是這裡的嗎?」
跟著停步等候的宮逸涵,也是被這話牽動了心,仰頭同望上這顆兩人高的金桂,淡淡地回應到。
「應該是吧。你一會見到了,姜總管可以親口問上一問。」
低頭凝看了採摘來的金桂,姜德想起了什麼,小心翼翼地取下腰間的香囊拆開,將這小小的金桂花放了進去,再仔細佩戴好,才細細地說到。
「勞煩宮少爺領路。」
「姜總管客氣了,這邊請。」
細小的舉動看在宮逸涵眼裡,也是動容不已。
那晚商議合適解局之人,千頭萬緒間,金玉將姜德這位內務總管提到了台面前。舊時的一份主僕情,是眾人不知的內情,而成敗與否,是他們賭上姜德不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借他之手搏一個轉圜。
如今看來,玉娘選人眼光不錯,姜德果真是個念舊之人,宮逸涵心中的不安又消減了幾分。
不消多少腳程,兩人便來到金玉房門前,一股清幽的茶香彌散在空氣中,讓人頭腦豁然有了清明。
茶已備,只待舊時客。宮逸涵淺笑在唇。拱手相邀到姜德。
「姜總管裡面請,想必玉娘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周身一震,姜德神色間掩不住地起了些許慌色。一門之隔,裡面便有自己惦念多年的恩主;如今重逢在即。突然間他心中忐忑難安:他還是當年那個不諧世事的小德子嗎?而她,還是那個處處寬厚慈柔的女子嗎?
時間,總有讓人意想不到的魔力,把人變得不復當初。姜德心中雖反覆問著這樣矛盾的問題,可依舊堅信著那屋內等候自己的女子未曾變過。而他擔心著自己如今這樣子會讓她失望。
有片刻,他的腳步猶豫了。
「姜總管這是?」
看出了姜德心中的矛盾,宮逸涵輕聲詢問了一句,然後鼓勁到。
「放心,玉娘這些年過得很好,想必能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
「娘娘過得好奴才就放心了,只是怕提起了舊事奴才無所作為,難免會失望......」
「前事已矣,何必關懷?姜總管有這份心便好,儘管放寬心進去吧。」
抿唇一笑。宮逸涵就伸手敲上門,朝內通傳到。
「玉娘,客人到了。」
「快......快請他進來!」
如沐仙音,這親切而久遠的聲音再次在姜德耳邊響起,恍如隔世,不覺間眼眶紅了一圈;姜德咬了咬牙,放低了頭便走進了屋子。
一步一個艱難,姜德知道自己在靠近自己曾經的痴夢,一個遠不可及的夢。他曾以為,那個笑語嫣然的女子只能活在自己的回憶里;而如今她就仙姿裊裊地站在自己的對面。眸是那樣的清澈,笑是那樣的甜蜜,人是那樣的鮮活,姜德突然間周身力氣像被無形抽空般。頓時頭足投地跪在金玉面前。
「娘娘,小德子給你請安了......」
一瞬間那五體投地的姜德,在安靜的屋子內乍起波瀾,哭聲陣陣揪心。
「小德子,你這是幹什麼?」
被拘禮的姜德觸動了心懷,金玉連忙奔上前挽扶住給自己行叩頭之禮的他。哽咽在喉地輕勸到。
「起來,這裡早就沒有什麼主僕,只有故友。」
可話雖這樣勸著,姜德心中那股內疚如同哭聲越發盛大,如急雨般向金玉連叩三個響頭。
「是小德子無用!是小德子無用!害娘娘這些年有苦無處訴.......」
「你起來小德子,這裡早已沒有宸妃霍小鈺,只有偏安一隅的金玉,你這叩禮我受不起!」
纖柔的玉手緊緊扣住姜德伏在地的大手,能清楚地感知到姜德心中那股欣喜與慌張;久別重逢,恩情不減,怎不催人淚下?金玉一眶熱淚也是滑落下來。
抬起頭,淚痕交錯的姜德哪裡還有平日裡內務總管的威嚴,倒真像是回到了當初那個受盡委屈的小太監,脆弱不堪。
拂了拂臉頰上的淚水,金玉細細瞧了姜德的面容,心疼地說了一聲。
「小德子,你不過才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怎麼鬢間生出了這麼多白髮?那個熱心的小德子,突然變得有些不認識了。」
「小德子還是小德子,只是老了,而娘娘一點都沒有變,還是當年那般清麗如仙。」
「嗬,不是老,是小德子你變成熟了。起來,我們坐下邊喝茶,邊敘話。」感慨了一句,金玉怕拉不動拘禮的姜德,連忙喚到朱昔時:「小時,你過來幫把手,把姜總管請上座。」
一見朱昔時,她這女子絕對不陌生,姜德面色間也頓起驚詫。而金玉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慮,連忙解釋到。
「這位小時姑娘想必你見過,她是我的結拜金蘭,無須顧忌什麼。」
從金玉口中聽到這番淵源,姜德一想起舊事自然心中愧疚難當,連忙俯首朝朱昔時賠禮。
「小時姑娘,當初不知你和娘娘有這般情義,雜家給你賠不是了。」
「姜總管這是折煞小時了!快起來,不知者無罪,你也有你的立場,你的難處,怎麼會怪罪呢?」
還沒等他叩下去,朱昔時就趕上前扶住行賠罪禮的姜德,大肚能容地勸慰到。
「你與玉娘的主僕情義,深得人敬佩,姜總管還請忘記那些過往糊塗事,趕緊上座,免得玉娘為難。」
「多謝小時姑娘寬仁,多謝!」
情理推讓了一陣後,這場面才真正回歸到正道上;值得人欣慰地是,這「情」字依舊動人心弦,無關風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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