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槐的妹妹雲蔚。
跟媽媽林可久來的時候,一身學生裝,一頭清湯掛麵的長直發,書卷味十足,今天畫了個煙熏裝,戴著粉紫色的波波頭假髮,短得不能再短的黑色皮褲下面,是一雙破洞的黑色絲襪,身上穿著黑色皮褲緊緊地繃著粉紫色背心,完全遮不住腰上的臍環,外面套一個釘滿鉚釘的黑色皮馬甲,胸口兩縷誇張的流蘇,看起來剛剛發芽的身體一大部分露在外面,十根手指塗著黑色的指甲油。
如果不是細看,完全忍不住她就是雲蔚。
雲蔚帶著一臉壞笑著走向前,拉起她的手腕,指著上面的腕錶說:「胖妞,這個鎮上所有的單身女人都惦記著夏青槐,他公司里也是上上下下都看著他,每個人都在打他的主意,你算是這些女人里我見過最聰明的一個,懂得投其所好學做面,甚至還有本事住到他屋裡去了!比起其他的女人你是成功了一部分,也是這些年最成功、最靠近我哥的一個,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演技很好,不過,你那點兒心思,別以為騙得了我哥和我媽就騙得了我!」
她抽回自己的手,皺著眉頭看她,心裡忽然覺得林可久好可憐,兒子好像有心結根本不願意領她的情,連她帶來的菜都扔到垃圾桶里去了,女兒就當著她做一套,背著她又做一套騙她。
輕輕嘆了一口氣。
「怕了吧?」雲蔚很是得意,她抖著腿冷冷地笑道:「任你再聰明,懂得利用我哥的心結來潛伏在他身邊尋找機會,不過如果你搞不定我,之前做的一切全都白費了!別以為我們這裡所有的人都是鄉巴佬!你看你,手上戴著名表,身上穿著名牌,就連包包上一個小小的飾品也是限量版的正版貨,光一身的行頭就超過十萬塊,你這種女人,真的會為了一個月幾千塊在我哥哥店裡當牛做馬嗎?」
她打了個冷戰,現在的小鬼,真是精明得讓人無語,居然被她看出來了!這也不是她願意的,那些衣服全是準備帶到法國去的,到這裡來急著就帶來了,當時還很是慶幸,包括夏青槐在內的鎮上的人都對奢侈品沒有太多認識,誰想被這個小鬼全都看在眼裡。
「給我錢,不然的話,我就把你的事情告訴我哥。」雲蔚向她伸出手。
她認真地看著雲蔚,張揚跋扈、自作聰明、價值觀和世界觀狹隘扭曲,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年少輕狂,誰都有這樣的時候吧?越是不夠成熟的時候才越是覺得自己了不起。
「看著我也沒有用!快掏錢。」她向上翻了一個白眼,大聲說:「你想好了,我哥馬上就要回來了,到時候我就告訴他,你處心積慮地裝可憐騙他,還背著他勾搭陳嘉言那個白痴!」
「你在幹什麼!動作快一點好不好!別跟她唧唧歪歪,如果她不給你錢,就到樓上拿她的東西!」一個吊兒郎當的黃頭髮少年走進來,嚼著口香糖抽著煙,一身朋克造型,摟住雲蔚的肩膀,吊著眼瞼看她。
這算什麼?敲詐不成就乾脆搶人嗎?她無比心痛,替林可久難過,人為什麼總是在年少的時候執著於自己的盲目,非要到無可挽回的時候才會醒悟?
那少年滿口髒話,走到正在翻滾的鍋邊,想要動手去打開湯鍋。
「住手!」她有些激動,不管是夏青槐煮的還是爸爸煮的,這鍋八珍湯都是最珍貴的,不容許任何人侮辱。
雲蔚愣了一下。
她將勺子拿出來對著那個少年,皺著眉頭說:「那個你不能開!」
「靠!你以為我想看嗎?」他不屑地哼了一聲,催促道:「你沒有聽到雲蔚剛剛說的話嗎?讓你拿錢,你還猶豫什麼?動作快一點!」
「我可以給你錢。」她將視線投向雲蔚,那個少年聽到這裡,興奮地湊過來,張口就對雲蔚說:「你不是說這個三八絕對有錢嗎?多向她要一點兒!」
「你出去!」她用手指了指門口,對少年說:「我可以給她錢,但條件是我要和她單獨談談。如果你不出去的話,你們一個子兒也別想從我這裡拿到。」
「少廢話!你就不怕我告訴我哥哥和我媽媽?」雲蔚吐出一口煙霧,將嘴裡的泡泡糖拿出來,用力黏在了砧板上。
「好啊。」她淺淺一笑:「你現在就給你哥哥和媽媽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有什麼話我們當面說清楚。你看怎麼樣?」
雲蔚哼了一聲,將菸頭踩滅在地上,這是永遠都不能點的死穴,對著後面的少年說:「你先出去!」
少年也同樣哼了兩聲,極不情願地走出門去,少年前腳剛走,雲蔚便迫不及待地伸手出對她吼道:「別跟我這兒廢話!你是存心讓我在朋友面前下不來台是不是?讓你給錢你就給錢!動作快一點兒!你還說個屁啊!」
「你要錢做什麼?」她問。
「墮胎!可以了吧?」雲蔚顯得相當不耐煩,冷冷地說:「不要裝作很關心我的樣子,你沒有必要做給誰看,這裡一個人也沒有,我哥也不在,用不著一副假惺惺的樣子!給錢!」
她從錢包里掏出一沓錢遞給雲蔚。
雲蔚接了過去,冷笑道:「果然財大氣粗!」她用手指沾著唾沫數錢,帶著點兒沾沾自喜的小得意,又有奸計得逞的不屑,她從心底里鄙視被自己敲詐的辰星,又因為錢財而莫名興奮,這種表情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十七歲花季少女的臉上,太過市儈太過無賴,像是洞悉了一切醜惡衍生出來的冷漠,逐漸將她自己冰凍起來一樣。
「雲蔚。」她輕嘆了一聲:「我之所以給你錢,並不是怕你威脅,而是因為我擋不住你跟著那樣的孩子出去,就希望你身上有些錢可以防身。」
「得了!」錢的數量讓她相當滿意,雲蔚挑了挑頭髮,用手拍著她的肩膀低笑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我先走了!」
伴著一陣摩托車的轟鳴,雲蔚高高地揚起手,輕輕地揮舞著纖細的胳膊,刻意和她告別,有三四輛賽車停在路邊,男男女女十多個人,有的好幾個人擠在一輛車子上,因為拿到了錢,他們全都帶著誇張地驚呼,消失在小鎮路口。
她走進廚房,掃乾淨地上的菸灰,擦掉黏在砧板上的口香糖。
夏青槐走進來,一如既往沒有看到任何人的樣子,徑直走上樓去,幾分鐘以後,他走進廚房,掃了她一眼,默默地走出廚房,坐到收銀台前面去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今天太忙,連晚飯也沒來得及做。
一陣汗顏,本來要走的人,怎麼感覺像是虧欠他什麼似的?
忙將和面機里的面拿出來,給他做了一碗麵,端出來放在桌上,低聲說:「吃飯吧。」夏青槐放下手中的電腦,坐下來便頭也不抬地低頭吃麵,看他吃麵的樣子忽然,她忽然想起爸爸說過的話,只有嬌生慣養的人才會挑食,中午硬邦邦的牛扒,每天都吃的八珍面,甚至是小作坊里烤出來的麵包,他都吃得香噴噴,是不是代表,他吃過很多苦,甚至是挨過餓?
不知不覺眼眶有些濕潤,一個從小就沒有爸爸的孩子,和母親關係也不好,他這冷漠的性格,只怕與成長的環境有些關係,回頭看看空蕩蕩的廚房,原本想好了的那些要走的話,居然就怎麼也說不出口。
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麼堅持,不清楚他的財物狀況是不是真如胖子說的那樣一地雞毛,光是看看他每天拼命工作、省吃儉用就為開好麵館,也知道他對這家麵館極為看重,之前還有胖子幫忙,現在只有她,她再走了,這裡該怎麼辦?
說老實話,他是個不賴的老闆,她卻是個「居心不良」的員工,或許,她應該再等一等,至少在他找回胖子或者找到其他人代替自己之後再說要走,雖然不是專業的廚師,但這也是作為一個廚師最基本的職業道德,總不能說走就走,讓老闆措手不及吧?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轉身進了廚房,準備晚上的材料。
一晚相安無事。
早上說要請夏青槐喝酒的陳嘉言果然來了,在店裡消磨時光,一直等到十二點麵館關門,因為他在這裡,小諾好像得到了允許一樣,一整個晚上興高采烈地坐在陳嘉言身邊,看著夏青槐傻笑。
禁不住陳嘉言軟磨硬泡的邀請,已經準備洗澡睡覺的她不得不跟著出來,天氣有些冷,吃宵夜的人並不多,老闆娘很熟,索性坐在他們桌前一起吃東西喝酒。
她的電話響了。
忙站起來往前面走,直到確定沒有人能聽得到說話才停住腳步,以為夢涵要問她為什麼還不回家,結果夢涵只是說,手術提前了,明天早上就要開刀。
掛斷電話,回到宵夜攤上,她抿嘴坐在夏青槐對面,盯著他冷冰冰的臉,小聲說:「我明天要請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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