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喬老爺召開了一個小會,只有一府三判四人參加。
臨安府的大小官吏都很關心這個會,因為這個會關係到幾位通判對臨安府事務的分工。
有些官吏和部曹,接下來可能要在三個通判之間劃轉。
關係到自己以後跟誰,官員胥吏們自然格外在意。
大家不約而同的放棄了外務,今天都在衙門裡坐衙,等候會議的結果。
臨安府衙的修繕施工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臨安縣令徐海生已經找藉口跑了好幾趟臨安府,看著那些正在施工的工人,眼睛紅的跟兔子似的。
縣、府,都是前衙後宅。
也就是說,他們一家人是住在縣衙里的。
一個兩百多年沒有修繕過的縣衙
當然了,後宅沒那麼慘。
因為歷任官員,都會自掏腰包修繕一下。
可前衙就不同了,就算他有錢,也沒有自掏腰包去修公堂的道理。
通判南廳正在修建地下排水系統。
整個臨安府的排水系統,南廳都負責了。
排水系統的出口就從南廳的南牆下出去,排向附近的內河河道。
排水通道挖的非常大,如果是這種規模,估計五百年都不會淤塞。
小會是在設廳召開的,但不是在喬貞的籤押房舉行。
因為喬老爺的籤押房正在大修。
所以他們四人開會的這間廂房,擠滿了家具、桌椅、箱櫃,十分擁擠。
儘管很擁擠,但是四人坐在其中,卻是滿面笑容。
誰不想擁有一個敞亮氣派的辦公環境呢,他們很快就有了。
晏丁已經去國子監報到了。
這邊修繕剛一開工,晏本的「盤」楊沅就接了。
如果晏丁以前一直是在臨安府正常坐衙,今天也就用不著開這個會了,直接把晏丁負責的事務轉交給楊沅就行了。
可問題是晏丁以前經常生病,所以臨安府的重要差使都分給別人了,晏丁對此當然沒有意見。
如今楊沅作為新科狀元挾銳而來,如果只讓他負責一些內務和案牘之事,顯然是說不過去的。
可是,已經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權力,有人會願意分出去嗎?
喬老爺本可以先私下和三位通判溝通一下,摸一摸各人的態度,做一做他們的工作。
不過,如果他這麼做了,調停、溝通所有問題都得他一肩扛,很可能結果還是三廳通判都不滿意。
喬老爺是一個很尊重佐貳官的人。
通判嘛,尊稱是監州!
什麼叫監州?
有權監督他這位正印官主政、施政的輔官!
因此,喬老爺決定公事公辦,一切擺在檯面上講,你們自己商量著來。
喬老爺喝了口茶水,看看劉以觀、張宓和楊沅。
劉以觀繃著臉,兩道法令紋很深,就像鲶魚的兩條須子。
劉以觀原本是臨安府司法參軍事,常年主持法務,不苟言笑。
臨安府的屬吏們私下裡送他的諢號,就叫做「黑頭鲶。」
至於「摸臀手」張宓,那就不必說了,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氣。
宋押司負責會議記錄,他已經研好了墨,提起筆來。
喬貞就放下茶盞,輕咳一聲,微笑地道:「諸位,楊監州已經正式上任了。
各位也都知道,晏監州身體一向不大好,所以之前臨安府中事務,多是由東判和北判負責。
以前晏監州在的時候,主要就是負責州院庶務、郵傳承發、署內才情勤、丁戶管理以及慈幼、施藥、養濟、漏澤等民生慈善事務。
現在楊監州到任了,楊監州年富力強,肩上還是應該多壓些擔子的。啊哈哈哈哈」
「不粘鍋」一笑,「摸臀手」和「黑頭鲶」便都跟著笑了。
只是一個皮笑肉不笑,一個笑不露齒且不出聲,就顯得詭異。
喬貞把笑容一斂,便道:「本府今日請三位來,就是和你們當面商議一下,咱們臨安府事務,今後該如何分工。」
宋押司把喬老爺的話記完,聽不到其他人說話。
宋押司抬頭一看,就見劉以觀在喝茶,張宓在喝茶,楊沅也在喝茶。
三個人都是慢吞吞的動作,用茶蓋輕輕一撥茶葉,再輕輕吹上一吹,啜一口茶水,又用茶蓋一撥,動作出奇地一致。
喬貞笑眯眯地等了一會兒,便開始點將了。
「劉監州,你是咱們臨安府資歷最老的官了,你先說說?」
劉以觀清了清嗓子,說道:「下官原是法曹官,升任通判以後,負責的主要也是和法務有關的事情以及一部分戶房、兵房事務。
諸如徵稅納糧,災荒賑濟、兵差、民壯、考武、治安,還有破案偵緝、堂事筆錄、擬寫案牘,刑獄諸事。諸務繁忙,疲憊不堪吶!
現在有楊監州幫劉某分擔一二,劉某是求之不得的。」
劉以觀看向喬貞,誠懇地道:「府尹覺得有哪些事務可以讓楊通判負責的,撥出去便是。
大家都是為朝廷做事,事情做好了,便是咱們臨安府所有人的功勞嘛。下官沒有意見。」
喬貞想了想,欣然道:「既然如此,你看把這徵稅納糧撥與楊監州如何?」
劉以觀頷首道:「自無不可。不過」
劉以觀眉頭一皺,有些擔心地道:「徵稅納糧,經常會有刁民偷稅逃稅。時常需要差遣鄉兵民壯配合繳稅。
暴力抗稅的事也時有發生,這時就需要堂事審訊,刑獄懲罰。
可以說,但有徵糧納稅事務,就一定涉及兵差民壯和刑獄諸事,兩者密不可分吶。府尹你看」
喬貞沉吟道:「劉監州所言不無道理。那麼災荒賑濟這一塊撥給楊監州如何?」
「好,這個好!災荒賑濟,雖然不常發生。可是一旦發生,便如救人於水火,須臾耽擱不得,耽擱了就會引起災民生亂。
洪澇啊、大火啊、乾旱啊,但有發生,賑濟物資就要以最快的速度運送到位,沿途還要防範宵小搶劫,分發物資時更要提防災民哄搶。
不然,一旦激起民變,咱們可是在天子腳下做官,天子腳下無小事。出了事,咱們一府三判四個人,綁在一塊兒也承擔不起。」
「所以」
劉以觀嚴肅地道:「楊通判,伱剛剛接觸民政,經驗不足。這些事兒,劉某得把其中利害與你說個清楚,切勿大意呀。」
喬貞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咳嗽一聲道:「劉監州所言甚是。楊監州剛剛到任,畢竟還沒有施政經驗,這個災荒賑濟事宜,還是繼續由劉監州負責吧。」
張宓聽著,便有些幸災樂禍起來。
哼哼,到了我們嘴裡的肉,還想叫我們吐出去?
不過,如果喬府尹要分我的權給楊沅,我該如何嚇退楊沅?
我負責興學、科舉、府志、教化、禮儀、祭祀、節慶
張宓有些煩惱起來。
人家是狀元啊,這些事兒做起來還不是駕輕就熟?
沒理由拒絕他呀!
喬老爺在劉以觀那兒碰了兩個軟釘子,便暫且把他放下,轉頭看向張宓。
喬貞道:「張監州,你看臨安府的大小祭禮以及府縣誌編撰整理事務,能否挪給楊監州負責啊?」
你以為這只是兩樣清閒差使麼?
當然不是。
各種祭祀事務,朝廷都要撥付經費的。
你能省下來的,那就是你的小金庫。
而且主持各種祭禮,朝廷經常要派官員和名流參加,這是結交人脈的一個極佳機會。
就連那編撰府縣誌,也不是沒油水的。
誰想在府縣誌上永遠留下自己的聲名,哪怕是合乎錄入條件的,也得巴結著負責府縣誌的官員。
張宓一時想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只急出一頭白毛汗來。
他咳嗽一聲,正想胡亂找些理由推脫,楊沅已經搶先道:「府尹,下官覺得不妥啊。」
喬貞和劉以觀、張宓齊齊一怔,看向楊沅。
楊沅正色道:「不管是主持各種祭禮,還是負責府縣誌的編撰,不僅需要博聞廣記,還需要性情沉穩、做事老練。
張通判原本是樞密院宣旨院長,這文採風流自不待言。
而且,張通判已經有四旬上下了吧?楊某這年紀,做這些事情,只怕不會比張通判做的更好。
方才劉通判說的對,大家都是為朝廷做事,事情做好了,便是咱們臨安府所有人的功勞。
合適的事,還是該交給合適的人去做更好些。」
喬老爺有點懵逼了,這什麼情況?
劉以觀和張宓卻不約而同地坐正了身子。
楊沅戴著新科狀元的榮耀光環任職臨安府通判,他不想干出點政績?
不給他差使,他怎麼出成績?
楊沅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可是早已名聲在外了。
尤其是他喜歡先抑後揚的手法,那也是盡人皆知了。
如今聽楊沅主動推辭,劉以觀和張宓並不欣喜,反而有些緊張起來。
他們不知道楊沅接下來會說什麼。
喬老爺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年輕人,到底沉不住氣,呵呵。
你要開口了嗎?
說吧,你自己說,那本府就不用得罪人了。
喬貞用鼓勵的小眼神兒看著楊沅,親切地道:「那麼,楊監州想為本府承擔哪些事務呢?」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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