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薄嗔的模樣嬌俏無比,瞧著實在是惹人憐愛。
此時若非是在閣樓上,楊沅真想摁住她的小腦袋瓜,讓她試試到底能不能踹得到自己了。
楊沅輕笑道:「是是是,那我就加把勁兒,早點娶你過門兒。」
楊沅張開雙臂,道:「來,先嘴兒一個。」
「你休想。」鹿溪縮了一下。
楊沅央求道:「嘴兒一個我就回去。」
「不行不行,你快回去吧,別叫我爹看見,打死你喔。」
「好溪溪,好鹿鹿,咱們都要做夫妻的人了,就嘴兒一下,好不好?」
烈女怕纏郎,鹿溪心跳的飛快,腳下卻有些不受控制地挪向楊沅。
「就就一下?」
「嗯嗯嗯!」
「那說好了喔,就只許一下。」
鹿溪紅著臉兒,微微仰起了頭,撅著小嘴兒,眼睛緊緊地閉上了。
楊沅被她又羞又怕又好乖的表情迷得不要不要的。
他微微低下頭,看著這朵待君採擷的小花,正要俯唇相就,耳邊就傳來一聲霹靂般的大喝!
緊跟著,一根閂門槓就飛了過來!
楊澈今日大醉,但心中歡喜,卻一直沒有倦意。
他喝著釅茶,思緒紛亂,胡亂地想著事情。
方才席上和宋老爹又提到了二弟的婚事,宋老爹也說他在托人了。這事兒要說成,慢也慢得,快也快得。不過一些耗費時間的事兒,得提前開始準備了。
這處屋舍,要讓給二弟做婚房。一樓麼,可以辟成三個房間,一間堂屋、一間臥室、一間廚房。一旦成了家,可不能整天在宋老爹店裡就食了,那怎像個過日子的人家?
閣樓也要重新拾掇一下,將來二弟有了孩子,樓上也得住人。家具需要打造一些新的,不過床和梳妝檯就不用買了。姑娘家的陪嫁里,怎麼也會包括妝奩和床具的。
到時候,我就近再尋個地方租間小屋就行了,只是這附近房租都比較貴,也不曉得能不能遇到宋老爹這麼好說話的房東
楊澈盤算著,雖然諸事繁瑣,總歸是未來的美好更多一些,心中也就愈發的歡喜。
人之所謀,何也?對以前的他來說,不過就是一食二衣三住居。若再多些閒錢,瓦肆聽曲,勾欄看藝,好友暢飲,便是人間好生活。
因為那時的他,就是孤家寡人一個。所做的差使,又是刀頭舔血,兇險無比。所以每個月的俸祿發下來,他是攢不下來的。
真以為如今有些刻板無趣的楊澈,以前也是如此麼?如果是那樣,他又怎麼可能和風流不羈的寇黑衣成為摯交好友?
只是當他找回自己的胞弟以後,他的人生有了目標,他的追求發生了變化。
楊澈輕輕吁了口氣,站起身,走向房山頭處隔出的小隔間,一掀布簾走了進去。
一進去,便有一股檀香味兒撲面而來。
隔間不大,貼牆放著一張供桌,桌前只有一張蒲團的空間。
供桌上供奉著楊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當年,全家人為躲避北方戰亂而南逃,這些祖宗牌位就是背在他身上的。
人啊,只要沒有丟了祖宗牌位,那祖宗就在,那麼哪怕是四海為家,他的家也就在。
楊澈點燃三柱香,畢恭畢敬地插進香爐,又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
然後,楊澈雙手合什,將他兩兄弟這大半個月來的經歷變化,絮絮叨叨地跟祖宗們匯報起來。
供桌上,他四太爺和二伯的牌位上,都有一個箭孔。
當初金人亂箭追射,其中有一箭就是射在他背著的這些牌位上,
楊澈就是因為四太爺和二伯的牌位幫他擋了一下,這才逃過一劫,順利跳進黃河。
他能順利泅渡過河,也是虧了綁在身上的這堆牌位。
楊澈給祖宗上了香,便絮絮叨叨地匯報起了兩兄弟的近況。二弟要做杭繡大師傅了,他升官了,二弟要娶媳婦啦,楊家就快有後了
楊澈正說的開心,就聽宋老爹那邊,傳出一聲憤怒的咆哮:「小賊!放開我的女兒!」
「你個混賬東西!你不要名聲,人家鹿溪姑娘還要呢!」楊澈滿面漲紅,劈頭蓋臉地拍打著楊沅。
「這要是毀了人家鹿溪姑娘的清白名聲,你叫鹿溪可怎麼活呀!」楊澈越說越怒,胳膊掄得呼呼作響。
雖然抽在楊沅身上的動靜小了一些。但,看著還挺嚇人的。
不知道宋老爹有沒有被他唬住,反正鹿溪是嚇哭了。
楊澈似乎是打累了,「呼哧呼哧」地站在楊沅面前。
楊沅一抬頭,就見大哥把手藏在腹前,沖他豎了豎大拇指。
然後,楊澈就轉過身走,走到宋老爹面前,深深地嘆了口氣。
「唉!宋老爹,這事兒怪我,是我教弟不嚴,對不住鹿溪姑娘,對不住你呀。」
宋老爹坐在椅子上,胸膛跟拉風箱似的,呼嗒嗒呼嗒嗒地起伏著。
楊沅和鹿溪,雙雙跪在他的面前,小鹿溪已經哭得淚人兒似的。
楊澈來回地踱了兩步,又停住,對宋老爹道:「宋老爹,這事兒,得想個萬全的善後之策才是。要不」
他看看宋老爹臉色,試探地道:「要不,就成全了他們算了,你說呢?」
鹿溪一下子不哭了,因為氣兒收的太急,忍不住打了個哭嗝兒。
宋老爹沉著臉色不說話。
楊澈湊到宋老爹面前,賠著笑臉兒低聲勸說:「老爹,真要張揚起來,不就壞了你家鹿溪姑娘的名聲麼?
再說我這兄弟,性子雖然有些頑劣,可人品倒也不差。他現在又是皇商杭繡家的學徒,將來前程是穩穩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楊澈說著,腳後跟向後面的楊沅輕輕磕了幾下,催他說話。
楊沅連忙道:「老爹,我是真心喜歡鹿溪的,如果老爹把鹿溪嫁給我,我保證會一輩子對她好,絕不叫她受委屈。」
鹿溪見狀,忙也怯生生地喚了一聲:「爹~」
宋老爹看看滿臉賠笑的楊澈,又看看雙雙跪在面前的楊沅和鹿溪,張了張嘴,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宋老爹無奈地對楊澈道:「大郎啊,我才剛託了太平坊的劉媽媽給你兄弟保媒呢,結果,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呀。」
楊澈一聽宋老爹鬆了口風,忙道:「這怕什麼,明兒一早,我先告個假,然後就去找劉媽媽。
我就說我兄弟相中了鹿溪姑娘,這現成的好姻緣擺在那兒,都不用劉媽媽費力撮合,她還有什麼不樂意的。」
「罷了,女大不中留啊」
宋老爹嘆了口氣,滿面悲涼地仰起了臉兒來。
楊澈馬上回頭瞪了楊沅一眼:「臭小子,還不叫爹。」
楊沅立刻磕頭:「小婿楊沅,叩見岳」
「可別!」
宋老爹立馬打斷,沒好氣地道:「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別占我便宜,叫什么爹!
給我滾出去,老夫現在看見你就煩。這要是當年的我,早一刀把你劈成兩半!」
楊澈馬上幫腔:「你岳父叫你滾出去呢,沒聽見嗎,快滾。」
楊沅爬起來就走,跑到門外,站在天井裡,還跟沒睡醒似的,腦袋霧紗紗的。親事這就定了?
房裡,楊澈笑容可掬地對鹿溪道:「鹿溪呀,你先上樓,我陪宋老爹說說話。」
「噯!」
鹿溪沒想到峰迴路轉,自己最牽掛的事兒就這麼解決了。
她強繃著小臉兒。不讓自己露出笑來,一臉悲戚地爬上樓去。
楊澈拖過一張條凳,笑容可掬地坐到了宋老爹面前。
楊沅這臭小子,還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我怎麼沒看出他早把鹿溪姑娘哄到手了呢?嘿嘿嘿,這還真是燈下黑。
鹿溪是他看著長大的,勤快、善良、會過日子。如果能把鹿溪娶做楊家婦,楊澈心裡一萬個滿意。
只是他以前真是一點也沒察覺二弟和鹿溪有情,再加上宋老爹一直對他兄弟沒有好臉色,他壓根兒就沒想過這種可能。
這下好了!
楊澈繃著笑,一臉沉重地繼續開導起了宋老爹。
鹿溪回了閣樓,馬上打開了窗子。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對面窗前,也出現了楊沅。
隔著雨幕,兩兩相望。
鹿溪頓時紅了臉兒,羞喜地瞪了他一眼。
都怪他,害自己在爹爹面前丟臉。
楊沅笑嘻嘻地看著對面的鹿溪,無聲地說出「娘子「,口型非常的標準。
鹿溪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宋人對女子,一般都稱娘子。熟識的,便可以加上一個姓氏,或者叫什麼顧大嫂孫二娘扈三姐一類的。
但楊沅此時這句無聲的「娘子「,顯然不是常用的那個含義。
鹿溪羞了,斂著眉,就把窗子關了起來。
楊沅趴在窗口,饒有興致地看著對面窗子上映出的鹿溪的剪影。
她依舊鴨子坐地坐在榻上,忽然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龐。
一道剪影,仿佛映窗的一支小桃花。
楊沅無聲地笑了。
他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如此突然,忽然之間,名份就定了。
那窗里的女孩兒,將會是他的妻了!
此景,難以描畫,
此情,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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