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張毓不知道,但是澳洲人來了變了天卻是真得。張毓識字,又多看了幾本澳洲人的雜誌,社學裡混出來的人情世故也比他爹這個老實巴交的核桃酥店老闆強一。對澳洲人的道道有那麼一領悟。
「老豆,你只管去開會,」張毓對他爹,「首長什麼,你就應什麼。要你上去講話,你就照實――反正都是好話。」
「這個,這個倒是容易,不過要是首長要攤派呢……我聽前街的牛老闆,官府請商人開會,總是為了錢。」
「要攤派的話,您也只管應著,」張毓,「天塌下來有大戶們著,咱們有幾個銅子?用不著替大戶們操心。您著急,他們比您還著急。」
他爹雖然不是太明白,但還是了頭:張毓一直看「髡書」,通「髡學」,對新來得「髡人」的認識顯然比自己明白的多。
李子玉回到家中已是晚上9了,晚飯是在警察局食堂吃得――加班照例是有一頓飯吃得。
這幾天他連著加班,任務都是跟著大隊人馬去抓人。據抓得都是牙行的牙商。對牙行,李子玉並不是太了解――他只知道這些人都是「刁惡」之徒。首長既然要抓,那就抓好了。反正當差吃糧,叫幹啥就幹啥總沒錯。
抓捕工作也很簡單,他這樣的新人就是在路上拉警戒線,不許閒雜人等經過。看著那些臨高來得警察指揮著人拿著木柱撞門,然後十幾個人嗷得一聲揮舞著警棍衝進去,大叫著「警察,都跪下!雙手抱頭」。他看著就覺得新鮮――這澳洲人真是幹啥都新鮮,連抓人都透著新鮮。
他連著幹了二天,記不清去抓了多少戶人家了。除了拉警戒線,也跟著衝過幾家――當然是在最後面,拿著根棍子嗷嗷叫,其實也就是去壯個聲勢而已。
被抓捕的多是大戶。李子玉知道要在大明治下,那這幾天他們參加抓捕行動的人不論大都能發一筆財:除了按官職大分錢,衝進去拿人的時候大夥各顯神通,能撈到不少好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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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澳洲人手下誰也不敢造次,別渾水摸魚,就是一個姨太太悄悄塞到他的腰裡托他「照應一二」的一塊銀子他都沒敢拿,直接交給了隊長還了回去。後來他發現,大夥交出來的東西還真不少。
交是交了出去了,李子玉心裡還是挺心疼的――這塊銀子少也有四五錢。白花花的銀子動人心。李子玉自然不能免俗。
可是不交也不行,因為每天下班前的總結班會上,臨高來得老歸化民警察都會搞一種「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活動,不但每個人要提今天自己工作中的不足,還要提出別人的不足和錯誤。輕描淡寫避重就輕可不行,都得有料的--不出就別下班--對李子玉和廣大新入警的本地歸化民來這種活動可真不是好受的。
收受賄賂,對官吏來向來是「正常收入」,元老院要最大程度的遏制基層**,除了「嚴管」,就是不能讓基層幹部之間「結塊」。同時,儘量營造「元老院無所不知」的氛圍。
為了彌補這一遺憾和損失,他在食堂里放開肚子狠吃了一頓。巴望著是不是能把明天的早飯也給吃回來――明天是上晚班,要下午才上班。早飯午飯都要自己解決。
警察局供應兩頓飯,這樣一來又能給家裡節約了一筆開銷,再加上自己每個月領的八斗米,原先那個家中「吃乾飯」的人儼然已是能養家的「樑柱」了。
「八斗米的工食就可以養活一個四口之家,警察局食堂還額外供應兩頓工作餐,也不知澳洲人是哪弄來的金山銀山可以這樣揮霍無度……」李子玉一邊脫綁腿一般嘀咕著,「這套衣服啊神氣是神氣,就這綁腿是哪個混蛋想出來的,也太難脫了吧!」
怨言歸怨言,原本不大適應澳洲款式制服的李子玉是越來越喜歡這警察制服了,一穿上就自然的挺胸抬頭,連走路都帶著一陣風的精幹。反觀以前的自己穿著長衫晃晃悠悠四處閒逛,現在的李子玉仿佛已經是脫胎換骨的新人了。
「玉兒回來啦?快來泡個腳。」李子玉的娘聽到兒子上班歸來,趕緊把新買得澳洲熱水瓶里的熱水倒進木桶里準備好。自從李子玉當上警察開始外出巡邏後,就養成了回家後用熱水泡腳的習慣,溫暖的熱水正好能緩解白天雙腳行走後的勞累。更消除被捂了一天的腳丫子的臭味。要知道這巡警上街還沒幾天,在市井中便得了「臭腳巡」的綽號。
釘了鐵掌的牛皮底鞋一脫下來,就散發出一股瀰漫整個屋子的惡臭,李子玉的娘捂著鼻子將鞋子拎到院子裡去,裡面塞上生石灰紙包。這鞋子攏共只發了一雙,據要再發就得等明年了。
「難怪澳洲人的選拔考試這麼看重跑步了,這幾個月在廣州城走的路比我過去幾年還要多!」李子玉悻悻的向母親抱怨道。
「你以為那八斗米是這麼好拿的嘛?再了每天出去走走路一個月就能拿到八斗米,別人想去還去不了呢」
「也是,我們這次參加警察考試的可有好幾千號人呢,」李子玉起自己當上警察這事就不禁洋洋得意起來,「不過我的活兒可沒娘得那麼輕鬆啊,我們不光抓賊還要管一攤亂七八糟的事情。首長搞什麼新生活運動,這個月又是全民衛生月,街上亂丟垃圾和隨地大便的歸我們來抓,可別提多累了……對了娘,你和爹上街的時候可千萬注意別亂丟垃圾啊,搞不好被抓進局裡我可就沒面子了啊。」
「你的這個『局裡』就是班房的意思吧?……你放一千個心,你爹一直給官府當差,王法如爐這個道理能不懂?爹娘不會給你丟臉的。」李子玉母親滿臉堆笑的著,隨後又收斂起笑容嚴肅的問起李子玉:「玉兒啊,你這警察當得能有出息嗎?」
「娘……我不是給你們過很多遍了嘛,澳洲人那裡是官吏一體的,要當大官就得從公差開始做起,也就是首長們常的『從基層做起』。孩兒我又識字,現在我參加的學習部上一百來號人據就是為以後當幹部準備的……哦對了,這幹部就是澳洲人的官呢。」
「澳洲人的這套東西還真是越聽越糊塗,我一個婦道人家可搞不明白咯。」李子玉的娘輕輕地搖搖頭接著道:「玉兒啊,我看這大官能別當就別去當了,這萬一……萬一要是大明官軍回來了,蝦兵蟹將們投個降命也就保了,這當大官的可逃不了掉腦袋啊。」
自從大伯一家在西江上被水匪所殺,李子玉的娘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一家人的安危,在這亂世之中當個大官顯然沒有保住自己命來得重要。
「孩兒我自有分寸……娘,您可不能再官軍官軍的叫了,得管叫明軍。」李子玉見自己娘親憂心忡忡的趕緊安慰道,並且他對於明軍幾年之後還能不能打回廣州在心裡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娘省得了……玉兒啊,既然你在澳洲人官府那裡謀了份差,娘和爹也商量著該給你成個家了……現在你又是官身,想來對方的條件也不能太差……你有沒有心儀哪家姑娘,娘去請王媒婆給對方道道……王媒婆她可會了,談成了十幾樁婚事呢。雙花巷的李全福認識吧,他家裡那麼差的條件都給談成了……」一到自己孩子的婚事,任何一個朝代的中國母親都可以滔滔不絕的上半天。
「娘……這事我們再談啊,阿貴回來了嗎?」李子玉趕緊把話題岔開。結婚這件事他不是不想,只不過覺得自己現在還只是個「臭腳巡」,層面上低了些。最好再升一升之後再議――可以娶門第更高的姑娘。
阿貴名叫趙貴,是他巡邏時候的搭檔,也是新入警的。趙貴原是個打短工的光棍,無家無業,如今租著李子玉家的一間下房。
「他早回來了,幫著掃了院子。又挑了水。」李子玉的娘嘆了一聲,「我看他人是挺好,就是腦子不好使。怕是也幫不到你什麼。關鍵的時候你自個還是要機靈。曾卷那孩子我看著挺好,竟沒考上!」
「沒考上也未必不好。」李子玉擦乾腳丫子,「聽首長以後招考幹部多了,他是個好安靜不愛話的性子,也不一定適合當警察。」
到曾卷,他想起當初自己和曾卷拍過胸脯要「護他的外甥」,如今別給他出氣,就是曾卷人也都沒見過一次,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李子玉如今對幾個朋友比以前上心多了――這個月的休息日得去瞧瞧他。
他娘還想就他的婚事再幾句,李子玉推自己很累了,明天還要上班得趕緊去睡覺,急忙溜了過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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