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臉上依舊蒙著層薄紗,聲音也還是如同先前那般清脆婉轉。
只是她此刻的語氣卻變得很冷。
「綠兒,你為何要這麼做?」
聲音之中,透著濃濃的失望。
洛風聞言不由轉過頭去,將視線落在了那引路女子的身上。
綠兒。
這不正是早些時候那個被恩客帶走之後便再也沒回紅袖苑的姑娘嗎?
那范姓書生之所以會選擇去六扇門報案,為的就是要找到她。
眼見著她如今好端端地站在這兒,洛風心裡的猜測頓時全都印證了。
被擄走的從來都不是姑娘,而是那些姑娘陪著的恩客們。
顯然,紅袖苑裡頭的人有自己的評判標準。
以趙拓為例,夠資格被姑娘擄走的,必然都是些身強體壯的。
而擁有魂力基礎的則更是上上之選。
「秀兒姑娘,又見面了。」
洛風收回視線,衝著秀兒笑道。
秀兒聞言,嘆了口氣道:「妾身該怎麼稱呼你?洛公子,還是…洛神捕?」
「隨你喜歡,怎麼順口怎麼來就好了啊。」
對於身份被識破,洛風並不感到意外。
六扇門內既有內鬼,沈歸他們又遭了重,那他們喬裝潛入紅袖苑的計劃被知曉也就不足為奇了。
「那妾身還是喚你洛公子吧,這樣聽著更親近些。」
「當然沒問題!」
洛風滿口答應,隨即不再吭聲。
他在等著對方的下文。
果然,她頓了頓,又道:「既然洛公子來了這兒,那妾身恐怕只好將你留下了,也正好和趙神捕他們做個伴。」
這話出口,等於是承認了先前那些事情均是她和紅袖苑做的了。
洛風沖她眨了眨眼,笑盈盈地問:「秀兒姑娘似乎對於留下我這件事,很有信心啊?」
「洛公子不必試探了,妾身自是知道你實力超群,應當仍在那位趙神捕之上。但正因如此,妾身才必須要將你留在此地!」
她說著,竟衝著洛風盈盈一禮。
洛風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漢禮。
這秀兒果真也是漢國人。
他當即也還了漢禮,隨後不緊不慢地道:「看來姑娘做這些事情已經挺久了,只是不知道姑娘抓了這麼多的人來,究竟想要做什麼?」
這次,秀兒沒答話,她身旁的那個老頭卻是顫顫巍巍地開了口。
「姑娘,咱家可以把他帶走了嗎?他有點聒噪。」
這老頭瞧著像是風中殘燭,眼皮耷拉著,給人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感覺。
但綠兒聽他開口,卻是連忙一個閃身,攔到了洛風跟前。
她手中甚至已經亮出了一柄短劍。
「姐姐,夠了,收手吧!與這些傢伙共事,分明是與虎謀皮啊!」
她聲音哽咽,握著短劍的手也在發顫。
秀兒愣了片刻,才緩緩搖頭道:「綠兒,我們沒有退路了,若是今日放他離開,明日六扇門的人馬就會把紅袖苑從這洛城之中連根拔起!我們隱忍這麼多年,萬不能功虧一簣!」
「不如,讓咱家將這吃裡扒外的東西一併兒收拾了吧?」
那老頭「嘿嘿」怪笑兩聲,定定地看著攔在洛風身前的綠兒。
綠兒緊了緊手中的短劍,怒道:「若不是你們,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若不是你們,范郎他也不會死!」
她越說越氣,猛地將手中短劍指向了那老頭。
那老頭聞言,冷哼了一聲。
「咱家還沒開口,你倒先說上了?若不是那蠢書生心緊著你,非要去六扇門報案,大人的網又何必收的如此之急?」
「那你就派人去殺了他?他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曾告訴過他,你為什麼就不肯放過他?」
洛風聽得出綠兒很激動,似乎下一秒就會向這老頭攻去。
但那老頭卻渾然不當一回事。
神態也好,語氣也罷,他壓根就沒把綠兒放在眼裡。
綠兒激動之下,周身魂力激盪。
洛風輕易就能判斷出,她已有了將階的實力。
雖然修為境界還不太鞏固,但也是個貨真價實的將階高手。
老頭這番不屑一顧的反應就很耐人尋味了。
能不把將階高手放在眼裡,那他的修為想必高深。
而這樣的人可不是能隨意變出來的。
先前在院落中重傷沈歸的,極有可能就是眼前這老頭。
「他壞了大人的計劃,讓咱家被動的很,若不是瞧在秀兒姑娘的面上,他哪能死的如此痛快?」
老頭說著,轉身看向秀兒,又道:「不是咱家說你,姑娘你對下屬可太過仁慈了些,就這小妮子現下將對頭給帶進來這樁事兒,在咱家那裡都夠死三回嘍。」
「妾身的事,還請公公莫要多管。妾身與你們大人之間僅是合作,如何處置妾身的姐妹們,就不勞公公費心了。」
秀兒說完,看向綠兒,嘆氣道:「綠兒,隨姐姐來吧,此間事情你便莫要再管了。」
綠兒杵在原地沒有動。
「綠兒!」
秀兒登時又喊了一遍,語氣有些急。
綠兒的性子她很清楚,這不是個會輕易妥協的姑娘。
「姐姐。」
綠兒突然伸手拉下了罩著自己的兜帽,抬眼看向秀兒。
「你明明答應過我,讓我和范郎遠離這洛城,去其他地方太太平平過日子的。」
她眼裡透出了濃濃的哀傷。
秀兒垂下眼,不去看她,低低地道:「你該知道的,我們沒法回頭了…」
「是啊,他都死了…」
綠兒忽然間冷靜了下來,連握著劍的手都垂了下來。
但她說出的話,卻讓秀兒一驚。
「不,不要!」
秀兒縱身上前,想要試圖攔著綠兒。
可是來不及了,她整個人已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秀兒身後的老頭攻了過去。
她含恨出手,這一擊毫無保留,魂力運轉之下,寒芒閃動,劍身上遍布金色的光華。
單看這一下,就連趙拓和沈歸這樣已步入將階多時的高手都不敢小覷。
可那老頭站在原地,眼皮仍是聳拉著,連挪一步的興趣都欠奉。
「姑娘,這是她自己尋死,可怪不得咱家!」
話音未落,綠兒的身體在半空中一頓。
接著,她無力地摔倒在那老頭跟前幾步的位置。
鮮血瞬間灑了一地。
「不!」
秀兒疾奔過去,一把將她抱起。
她胸前有一個巨大的貫穿傷,血正從中不停地向外涌。
「姐姐…」
她吃力地喊了一聲,嘴裡吐出了一大口血沫。
「你別說話,姐姐會醫好你的,乖,別說話了…」
秀兒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拼命想要用魂力減緩她的傷勢。
但洛風卻知道,這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方才那一爪,不僅震碎了綠兒的經脈,還連帶著搗碎了她的臟腑。
除非是傳說中的先賢親臨,又或是帝榜之上的白骨生蓮扁鵲在此,否則定是回天乏術。
洛風突然有些後悔了。
剛剛那一瞬間,他是有機會攔下綠兒的,但他卻沒有。
他未曾想到這個姑娘會這般決絕,如飛蛾撲火般一往無前。
他的手握緊成拳,冷冷地看著老頭舔舐著手上的鮮血。
「姐姐,我們…要還能像以前在長安時那樣…多好啊…」
綠兒的雙眼漸漸黯淡了下去。
秀兒沒有說話,只緊緊抱著她,任由鮮血將自己的衣衫浸濕。
忽然,綠兒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問道:「姐姐,你以前和我講過的,那種…那種雙宿雙飛的鳥兒,叫…叫什麼?」
「比…翼鳥!」
秀兒已經泣不成聲。
「對,比翼鳥…來世,我要和他做一對…比翼鳥…」
綠兒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裡的神采完全褪去,雙手無力地垂下。
但她嘴角卻帶著一絲微笑。
或許,是因為她終於能夠和愛的人在一起了吧…
「姑娘,趕緊些吧,大人那兒還等著咱家去復命呢。」
老頭慢悠悠地道,語氣輕鬆自如。
秀兒緩緩起身,看向他的眼裡滿是恨意。
「這件事,我會向你的主人要個說法。」
她冷冷地道,隨即抱著綠兒的遺體轉身進了剛才出來時的那扇門。
精鐵鑄成的門再次合上,從始至終,洛風都沒有開口。
他沒有攔住秀兒,哪怕明知她是紅袖苑中舉足輕重的角色,甚至可能是首領。
他就靜靜目送她離開,不曾開口。
「好了,就剩咱家和你了。不得不說,咱家到底還是低估了你,那幾個小崽子是好苗子,可惜了…」
言下之意,那派去行刺洛風和謝瑤環的三人皆是出自他手下。
洛風聞言,衝著他淡淡一笑:「那種貨色你也好意思派出來,未免有點太看不起我了。」
「哦?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啊…」
老頭搖了搖頭,沒有絲毫著惱。
「別倚老賣老了,老貨。」
洛風懶得和他客氣。
他也不惱,笑道:「咱家看你這身子骨不錯,用伯喈琴法調理調理,必能成大人手中的利刃。」
洛風瞳孔猛地一縮。
「伯喈琴法?」
對於洛風的反應,老頭似乎有些意外。
「哦?你也聽說過?見識倒是不少啊…」
沒理會他言語之中的調侃,洛風衝著他展顏一笑,問道:「你,下面應該沒了,是個太監吧?」
老頭也不避諱,依舊不緊不慢地道:「那玩意兒留著徒增七情六慾,無甚作用,如這小姑娘般錯付情衷,最後死的不明不白,又有什麼好?」
洛風聞言,長舒了口氣。
「那我就放心了,我這人吧,對老人一般下不了手。你既然已經不是人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說著,他向旁邊走了幾步,俯身撿起了落在地上的短劍。
正是剛才綠兒拿在手上的那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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