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積雪四散,疾馳的雪地摩托和狂奔的狼群之間距離越來越近。
車上,柳原緩緩地壓低了自己的身子,向身後的艾爾說道。
「抓緊車子。」
「嗯。」艾爾閉著眼睛。
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的手還是慢慢地鬆開了柳原的衣服,抓在了雪地車的座椅上。
一個呼吸之後,狼群已經衝到了雪地摩托的面前。
沖在最前面的頭狼咧開了嘴角,向著柳原露出了森白的利齒,它的神情看起來就像是在獰笑,豎立的眼孔之中閃爍著兇殘的光芒。
應該是有了必殺的把握,它的後腿猛然繃緊。
伴隨著一聲咆哮,巨狼飛撲了起來。
那巨大的身體直接躍過了近十米的間距,冒著惡臭的大口張開,帶著渾濁的涎液咬向了柳原的上半身。
面對數米高的野獸的撲咬,沒有任何裝備的人類通常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被開膛破肚。
亦或者是橫死當場。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巨狼起跳的同時,那個雪地車上的人,居然也跳了起來。
頭狼的神情愣了一下。
隨後一個影子便遮住了它面前的陽光,一雙平靜的眼睛倒映在了它的瞳孔里。
巨狼猙獰的臉上泛起一絲茫然,此時的它有些不能理解,為什麼眼前的這個人類沒有驚慌地逃跑。
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它身為一個捕食者,怎麼會在一瞬間有一種自己才是獵物的感覺。
強烈的危機感籠罩住了它的全身,野獸天生的直覺告訴它,它應該立刻逃走,可是這時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
半空中,柳原抽出了自己腰間的那一把短刀,那把滿是缺口,就算是完全打開也只有小臂那麼長的短刀。
半截破爛的刀身彈出,在修長的手掌中輕巧地轉過了一個圈。
刀刃反射著天空中的陽光,掠過了頭狼的眼睛,隨後就是一道乾淨利落的白光在它的視線中一閃而過。
二十餘頭野狼都抬起頭來,但它們看到的卻不是巨狼將那個人類一口咬死的畫面。
而是那個人類正俯身在半空中,一腳踩著它們頭狼的肚子,一手按著頭狼的嘴巴,用一把小刀割開了頭狼的脖子。
一片淨白色的天空下,那從脖頸中濺射而出的鮮血是如此刺眼。
猩紅的色澤映射在它們幽綠的瞳孔里,讓它們的呼吸凝滯。
像是一切突然被定格了一樣,雪原上沒有了警告的槍聲,也沒有了野狼的嚎叫。
只剩下所有的視線,都呆呆地看著那個半空中的人。
「砰!」
一人一狼摔落在了地面上。
頭狼張著嘴巴倒在那裡,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它瞳孔中的神采逐漸渙散,止不住的鮮血從那被割開的喉嚨里流出,滲入了積雪的下面。
而那個穿著深棕色大衣的人則是緩緩地站直了身子,拿著那把還在靜靜地滴著血的短刀,一點一點地抬起了眼睛,環視了一圈四周的狼群。
雪地車失去了控制,在雪地上滑行了一段距離之後才停了下來,停在了雪坡的不遠處。
車上的艾爾依舊死死地閉著眼睛,雙手緊抓著車子的座椅。
四下一時間沒有了半點聲音。
雪地上的野狼安靜著,溫室上的士兵安靜著,他們似乎都不能夠接受眼前的一幕,這使得一切都陷入了一種極為異常的安靜之中。
直到數個呼吸之後,這份異常的安靜才漸漸過去。
狼群依舊死死地圍著柳原和艾爾兩人,它們再一次開始發出了低吼,卻又都不敢輕易上前。
死去的頭狼讓它們很不安,同時在柳原的身上,它們感覺到了一種很明顯的威脅。
那是一種讓它們心驚膽戰的感覺,就像是它們正在面對著更高一階級的捕食者一樣。(從某種角度來講,這麼說也沒錯。)
狼群中沉默了一陣,不過這種沉默沒有持續太久,很快,飢餓和本能就又驅使著它們重新開始向中心的二人逼近。
「嘖。」
看著狼群的動作,柳原輕啐了一聲。
她像是不耐煩地緩緩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接著低下了頭來,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了一把手槍。
那是把老舊的左輪手槍,從樣式上就能看得出來,它完全就是一把老古董。
銀色的金屬槍身上光澤黯淡,曾經應當精美的花紋已經被歲月摩去了痕跡,就連握柄上都已經開始掉色,露出了裡面暗灰的漆木。
唯一能夠讓人忍不住注意的地方,就是它有著大的出奇的槍口和明顯過於粗長了的槍管。
「咔。」
在狼群的注視下,左輪手槍的彈巢打開,柳原低著頭,將一枚黃銅色的子彈推了進去。
終於,有的野狼再也安耐不住了,血肉的味道幾乎讓它們想要發瘋。
連它們自己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品嘗過新鮮的血肉了,眼前的食物足以讓它們敢於冒險。
一隻毛髮烏黑的野狼吠叫了幾聲,這就像是一個信號,激發了狼群的凶性。
數隻野狼以極快的速度破開了地面上的積雪,從各個方向向著兩人發動了襲擊。
不同的是這一次有的野狼選擇了觀望,頭狼的死亡已經讓它們陷入了恐懼里。
衝來的野狼分成兩個部分,有一部分沖向了柳原,還有一部分,沖向了坐在車上閉著眼睛的艾爾。
「咔!」一聲清脆的聲音在紛亂中響起。
這是手槍子彈上膛的聲音,柳原站在原地掰動了槍後的撞針。
然後她並沒有回頭,只是徑直地舉起了手槍,用黝黑的槍口對著自己的身後,食指輕輕地扣下了扳機。
「砰!」
一聲巨大的槍響響起,聲音震動著狼群的耳膜。
柳原的手中,左輪手槍的槍口火焰吞吐。
一顆子彈在熱流的裹挾之中穿過了寒冷的空氣,留下了一道扭曲的痕跡。
隨後子彈便擊中了一隻已經撲到了艾爾面前的野狼。
野狼的頭顱猛然炸開,幾滴溫熱的血液濺在了女孩的手上,而它無頭的屍體則是無力地摔在了一邊。
柳原收回了手槍,甚至沒有回頭去看一眼,只是再一次將轉輪擺出。
黃銅色的彈殼從彈巢中脫落,飄散著白色的煙霧,掉進了雪地里。
一槍落定,時間只過去了一瞬。
看著自己身前的一張已經幾乎就要咬下來的狼口。
柳原靜靜地將第二顆子彈推上了彈巢。
至於她為什麼不能一次性裝兩顆,廢話,剛才她不是急著開槍嗎。
而現在,她已經只有這一顆子彈了。
······
對於溫室上的溫室衛隊來說,他們看到的只是狼群再一次向兩人發起了撲咬,並且在一瞬間便將兩人的身影淹沒。
包括衛隊長在內的所有人都神情凝重,他們明白,就算是能夠殺死頭狼,被狼群困住的那兩個人也很難有生還的可能。
直到那狼群里又傳來了一聲槍響。
「砰!」
這一聲槍響很沉悶,空空地迴蕩在雪原中。
緊接著,狼群便開始出現了騷亂。
那是一個人殺出了狼群,她的手中握著一把短刀,刀刃上拖曳著鮮血。
任何一頭想要靠近雪地車的野狼都會被她在一個極短的時間內殺死,而她殺死野狼的方式也完全超乎了溫室衛隊的想像。
她或是將野狼撲倒在地上,用刀刃當做牙齒撕扯它們的血肉。
或是將野狼的嘴巴掰開,用腳踩斷它們的下巴。
或是一刀直接割開它們的肚子,將內臟掏出捏碎,用來震懾還想上前的狼群。
這種殺戮的方式簡直比野獸還要野獸,透露著最原始的野蠻和兇殘。
漸漸地,狼血染紅了她的刀刃,染紅了她的大衣,也染紅了她的臉頰。
狼群開始畏懼了,直到再沒有任何一隻野狼發出吠叫或者低吼。
在溫室衛隊愕然的眼中,它們慢慢地後退。
也不知道是哪一隻野狼發出了第一聲哀嚎,成群的野狼一鬨而散,向著遠處奔逃開去。
或許是在權衡了能夠獲得的食物和相對的危險不成正比之後,又或許是在徹底的屈服了之後,狼群終於放棄了這次的狩獵。
只留下了一地凌亂的腳印,和幾具早已沒有了聲息的屍體。
野狼的屍體中,那個提著短刀的人影站在雪地車的旁邊,擦了擦自己臉上的血跡。
接著她又抬起了頭來,向著壁壘上的溫室衛隊看了一眼。
壁壘上的士兵們莫名感覺心頭一緊,握住了手中的槍。
可是那人並沒有做什麼。
只是轉過身,走到了雪地車的旁邊,推動車子,帶著車上的女孩從野狼的屍體中慢慢走地了出來。
······
雪地上。
直到身後的屍體漸漸遠去,柳原才收起了手中的手槍和短刀,用那一如既往的散漫聲音對著艾爾說道。
「可以了,把眼睛睜開吧。」
艾爾先是怯怯地睜開了一些眼睛,隨後她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地將眼睛完全睜開。
她確實是看到了一些什麼,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眼前。
「我們到了。」她的身邊,柳原這樣說道。
雪地車上,女孩出神地看著前方,純淨的眼睛倒映著天中的光。
在她的眼裡,她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建築,灰黑色的牆壁高聳入雲,半球形的隔離罩包裹著一座宏偉的城市。
這裡就是西部第四號溫室,她一直想要來的地方。
應當是看了很久,女孩的臉上才露出了一個笑容,那其中或許有釋懷,或許有欣喜,或許有期待。
但柳原只是覺得,陽光里,她笑得很乾淨。
從雪地車的後座上取出了一個擴音器。
柳原站在車子一旁,將擴音器放在了嘴邊,對著高聳的牆壁上喊道。
「請問是西部第四號溫室嗎,我們有信件需要遞交,麻煩開一下門。」
柳原的聲音並不算大,索性這個時不時就會報廢的擴音器發揮了作用。
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開,傳進了壁壘上還在發愣的溫室衛隊的耳朵里。
只是來遞交信件的嗎?
溫室衛隊長穿著深藍色的軍裝,站在士兵中回過了神來。
他拿著軍刀,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正站在壁壘下的人。
遠處野狼的屍體,和這個人身上的血跡,都讓這個理由顯得讓人難以接受。
但是沉默了半響之後,他還是將軍刀收回了自己的腰間,回頭叫道。
「開門!」
「是。」一個士兵應道,轉動了身旁的閥門。
溫室下的大門緩緩打開。
開門的時候,包括衛隊長在內的所有士兵,心中都想著一個問題。
那就是這個旅行者,到底是什麼人。
······
柳原穿著深棕色的大衣站在雪地上,她的衣衫略顯邋遢和松垮,臉上還沒擦乾的血跡看起來斑駁且猙獰。
但是她的神情卻很平靜。
站在雪地摩托車的旁邊,她默默地等待著溫室的大門打開。
她是什麼人?
她叫柳原。
是一個不會死的人。
而這,是一個有關於她回家的故事。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318s 3.945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