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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章
顧時行昏睡一個月, 又養了一個多月的身體,傷勢已全好。
太醫來瞧了之後, 顧侯再三向太醫確定是不是真的好了。
「就是練拳練劍也都不成問題?」顧侯問。
太醫笑道:「何止是練拳練劍沒問題, 便是與人打上一架都不成問題,自然,以世子這般沉穩的性子, 怎可能與人鬥毆打架。」
「也就是恢復得極好?」顧侯再問
太醫點頭:「極好, 沒有任何的問題。」
顧侯問言,與坐在軟塌上的兒子相視了一眼。
顧時行與父親對上視線, 只覺得父親的眼神有些意外深長
心下多了幾分警惕。
父子二人眼神交匯間的暗流涌動, 蘇蘊與顧夫人, 還有兩位小姑子都沒有察覺。
顧夫人也鬆了一口氣, 連聲道:「沒事便好, 沒事便好。」
說著望向了蘇蘊:「現在呀, 只等著你們的孩子出生了。」
目及蘇蘊的腹部,臉上的笑意也柔和了許多。
大家都只在屋中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人走後,蘇蘊去把房門關了, 轉身便見顧時行已經坐回了原處, 不知垂眸在思索些什麼。
蘇蘊好奇地問:「你在想什麼?」
顧時行抬頭望向妻子, 思索了幾息才道:「父親似乎還挺關心我的身體的。」
蘇蘊聞言, 好笑道:「夫君與父親是親父子, 父親不關心你,總不能關心別人吧?」
顧時行搖頭, 仔細回想方才父親的態度, 微眯眼眸細細分析道:「父親的關懷從不溢於表面, 可今日卻是再三詢問太醫關於我的身體情況,事出反常」
「必有妖?」蘇蘊提他補充了最後幾個字。
顧時行望著她點了點頭。
蘇蘊噗呲笑道:「父親正直, 怎可能算計自己的親兒子?」
顧時行與她挑了挑眉,問:「旁人也說我正直,可你覺得我正直嗎?」
蘇蘊笑意滯了滯,又聽他說:「我與長清認識了二十來年,母親尚且是我的親生母親,你瞧我先前做的事,可還覺得父慈子孝?」
蘇蘊臉上頓時沒了笑意,她思索了一下,遲疑地問:「你連著父親也算計了?」
顧時行搖頭:「未曾。」
他做的每一步皆有度,誤導母親自己取向不正,尚且知道母親就算知曉了,也好解決一些。可若是如此誤導父親,定不能善了。
且不說能不能善了,估摸在誤導父親的第二日,便會被喊去訓斥。
他想了想,道:「應是母親與父親說了。」
蘇蘊聞言,在一旁坐了下來,有些擔憂道:「母親都已經不計較了,父親應當也不會再追究了吧?」
顧時行輕嘆了一息,搖頭道:「難說。」
是的,難說。
沒過幾日,顧侯便把兒子喊了過去,等回來的時候,他讓蘇蘊去拿藥酒。
藥酒不在屋中,蘇蘊便出了屋子吩咐下人去取。
不一會後,蘇蘊拿回藥酒,便見到他已經脫去了外衫和上衫。
只見他的上半身青一塊紫一塊,像是被人打了一頓似的。
蘇蘊瞪大了眼,急忙走了過來,驚道:「父親可是打你了?!」
顧時行微微搖頭,苦笑道:「父親找我去練拳了。」
蘇蘊摸上了他身上青紫的地方,心疼道:「這哪是練拳,這分明是故意打你的。」
說到這,她再次試探地問:「你真的沒有算計父親?不然父親怎麼會出這麼重的手?」
顧時行嘆息了一口氣,問她:「你還記得我們成親後不久,母親讓人送來的補湯?」
蘇蘊點頭:「自然是記得的。」
他都喝了兩輩子了,她怎能不記得?
顧時行苦笑:「那你定然不知母親是以什麼藉口對姨母和傅太醫說的。」
蘇蘊征愣片刻,臉上多了幾分狐疑:「總該不會是」
顧時行朝她點了點頭。
蘇蘊沉默了片刻,然後打開了藥酒的瓶子,倒出在掌心之中,再揉到他身上的淤青上,輕聲道:「那你就忍忍吧,挨這一回,就讓父親消消氣。」
顧時行不禁想起方才與父親交手時,父親出手狠,沒有留情,他隱約知道自己應是做錯了什麼。所以在切磋結束之後才問了父親,問自己究竟錯在了何處。
顧侯冷眼暼了他一眼,徑自說:「你成親不久,你母親為你進宮尋太醫開了方子,也就是調理身體的方子。」
父子倆四目相對,顧侯的年歲擺在哪,更能定住,所以終究還是做兒子的略有不自在的垂下眼帘,道:「此事孩兒知道。」
顧侯冷嗤一聲:「可你母親與你姨母,還有傅太醫說的卻是我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了。」
聽到這話,顧時行一時啞然,心中明了這挨打算是輕的了。
蘇蘊揉了好半會,道:「幸虧只是母親和父親知曉這件事,哥哥還不知道,若是她知道的話」
餘下的話,彼此都心知肚明。
顧時行幽幽嘆了一口氣:「我看未必。」
蘇蘊聞言,驚愕道:「為何?前些天哥哥過來的時候,也沒有什麼表示呀。」
顧時行側頭,望向她:「父親也早就知曉了,可依舊沒有發作,而是在太醫這處確定我已然恢復了後才發作的,你覺得長清不也是等這個時候?」
揉藥酒的手頓了頓,蘇蘊面露憂色:「雖然是你活該,但你吃得消嗎?」
聽到那句「雖然是你活該」,顧時行卻是自嘲的笑了笑:「確實是我活該,吃不消又如何,只能硬抗了。」
蘇蘊瞪了他一眼:「我沒說笑。」隨即想了想,道:「若不然,這段時日避一避哥哥?等他差不多氣消的時候再見?」
顧時行提醒她:「再過幾日就是你祖母大壽了,父親母親都得去,我豈有不去之理。」
蘇蘊也想起了祖母大壽的時候,面上更是擔憂了。
她思索了許久,道:「我琢磨著哥哥會合著幾個姐夫一同對付你,若是使勁灌你酒,那還了得?不成,我明日就約著四姐姐和五姐姐到三姐姐那處坐坐,請她們幫忙吹吹耳邊風。」
「那蘇雯呢?」顧時行問。
蘇蘊想了想,撇了撇嘴:「便讓五姐姐與她說一聲,我與她無話可說。」
蘇蘊不會特意去針對蘇雯,但也不會再與她親近,便是做戲也懶得做。
如此井水不犯河水就很好。
*
蘇家老太太生辰,侯府一家都去了,便是二房三房的也都去了。
雖是未時開席,但蘇家的數位姑爺和外嫁的姑娘早早就到了。
蘇蘊與顧時行見了蘇長清時,蘇長清把顧時行從頭到腳打量了遍,笑意意味深長地問:「身體都好了?」
蘇蘊擔心嫡兄太過為難顧時行,便道:「雖然太醫說好得差不多了,可夜裡他總是睡不好,想是落下了什麼病根。」
蘇長清忽然微眯眼眸,輕「嘖」了一聲:「可我昨日見過給妹夫看診的太醫了,還特意問了一嘴,他說顧世子的身體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怎還會有什麼病根?」
說罷,含笑地望著顧時行。
蘇蘊:
聽嫡兄的話與眼神,能感覺得出來,他也知道了。
蘇蘊擔心的望了眼身旁的顧時行,雖說他也是活該,可若不是他如此算計,恐怕他們這婚事也不會這麼順利,她也不會那般順心的。
顧時行對她安撫一笑,以眼神告訴她莫要太擔心。
嫡兄虎視眈眈,她怎能不擔心?
蘇蘊望向嫡兄,求了個情:「哥哥,別太過了。」
蘇長清望向妹妹,溫柔一笑:「莫要太擔心,哥哥心裡有數。」
蘇長清多少有些了解自己六妹妹的。所以即便知道六妹妹知曉顧時行之前做的混賬事,但肯定不是在婚前知道的,而是在婚後知道的。
如此,就是顧時行這癟犢子自己一個人想出來的損招了。
偏生他先前還想著法子來幫助他娶自己的妹妹,誰知這癟犢子是這麼算計自己的!
這事,可不能就這麼揭過了。他等了一個月,就等他把傷養好了,今日不喝得他趴下,這氣沒法消。
入了蘇府,依舊是姑娘們一塊陪著老太太說話,姑爺們坐在一塊。
蘇蘊總是心不在焉,擔心嫡兄為難顧時行。
身旁的蘇語嫣見了,便輕嗤了她一聲:「也不知你擔憂個什麼勁,有我夫君在旁幫著,你還怕世子被哥哥為難?」
昨日蘇蘊與幾個姐姐說她丈夫先前與嫡兄有了些小摩擦,怕嫡兄在祖母的壽宴上為難丈夫,便讓她們的夫君幫忙開脫一二。
蘇蘊笑了笑:「多謝四姐姐幫忙。」
蘇語嫣搖著小團扇,不甚在意道:「也不算是我幫的忙,先前我夫君可伴太子南巡是世子幫的忙,這人情能還一點是一點,我可不喜歡欠人情。」
頓了一下,又補充:「我也不喜歡我丈夫欠別人的情。」
蘇蘊溫婉地笑了笑,到底有四姐夫幫忙,顧時行應該也能少受些罪。
宴席是未時正開席的。
吃吃喝喝了大概半個時辰後,宴席也差不多了,有許多人散去了。但蘇家長子與庶子,還有幾位蘇家女婿坐的那一桌卻是久久未曾散去。
顧侯夫婦與兩個女兒就先行回去了,蘇蘊則與幾個姐姐留下來等各自的丈夫。
直到金烏西墜時分才散桌,顧時行已然走不動路了,被墨台與另一個隨從攙扶著,而其他幾位姐夫則還有幾分清明,各自走到了自家娘子面前。
蘇蘊望了他們一眼,起碼在現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臉上都是有著笑意的。
她望著他們的笑顏,也看的出來他們都很幸福。
蘇蘊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沒有打破這份溫馨,所以只讓下人傳了話,說世子醉得不輕,他們也就先行回去了。
與被扶著的顧時行出了府,由兩個隨從費勁的把他抬上了馬車。
府門外的蘇長清忽然朝著蘇蘊喊了一聲:「六妹妹。」
蘇蘊轉身望回去,見嫡兄朝著自己招了招手,蘇蘊便走了過去。
只是五分醉的蘇長清,尚能清明。
蘇蘊走近後,他溫潤一笑:「六妹妹,你在侯府過得可還好?」
蘇蘊聞言,微微一笑,點頭:「我過得很好。」
蘇長清心頭也鬆了一口氣,笑著連聲道:「幸好,幸好。」
幸好,她遭遇了那樣的糟心事,最終也還是得到了愛她,敬她的真心人。
蘇長清往馬車那邊看了眼,輕嗤了一聲,道:「他們幾個早就在酒中兌了水,還以為我不知曉。我本來心裡還是挺不得勁的,但看到時行他演這麼一齣戲讓我消氣,再想到他當初那麼做全然是為你謀劃,我也就不怎麼計較了。」
望了眼馬車,笑道:「再者十幾二十幾年的兄弟了,他都把我的妹妹娶走了,也不差他損的這麼一回了。」
蘇蘊聽到嫡兄的話,心裡泛暖,她由心感謝:「多謝哥哥。」
蘇長清點了點頭,與她說:「回去吧,時行還在等著你。」
蘇蘊頷首,朝著嫡兄福了福身,然後才轉身走向馬車。
撩開帘子,與馬車上的顧時行相視一眼,都會心一笑。
入了馬車後,兩手相握,相互依偎在一塊。
蘇蘊輕聲道:「今日我在大家的臉上看到了他們發自內心的笑意,心裡不知怎的,就覺得很充實,也很滿足。」
顧時行握著她的手,眼中一直噙著淡淡的笑意,低聲道:「你既然覺得充實那就是開心的,如此一直下去就很好。」
蘇蘊輕「嗯」了一聲,「希望一直這麼下去。」
「待這幾日,我再隨你一同去看看你母親。」
蘇蘊低聲應:「好,之前因你身子尚未恢復,也很久沒有去看過母親了。」
「等你生了孩子後,再把岳母接到侯府小住一段時日。」
蘇蘊淺淺一笑:「好。」
不多時。蘇蘊犯了困,倚在他的臂彎中睡了過去。
顧時行低頭望了一眼懷中的妻子,眸中柔光流轉,有淺淺的笑意從眸中傾瀉而出。
他希望她這一輩子都能像今日這般幸福,安康。
凝望了一會後,把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一直握著她的手,未曾鬆開。
馬車緩緩而行,斜陽把馬車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而馬車內的夫妻二人依舊兩手相握,相互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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