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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章
時過數日, 蘇蘊到大皇子府登門拜訪大皇妃。
若是旁人,謝意冉不會見, 但知道是蘇蘊, 便也就讓人請進了府中。
因要在榻上休養,所以大皇妃讓下人把顧娘子請到了屋中。
見到蘇蘊時,謝意冉歉然笑道:「抱歉, 招待不周了。」
蘇蘊忙道:「我明白的, 大皇妃不用感到抱歉。」
下人挪來了杌子,蘇蘊坐在床外, 略為謹慎, 擔憂地問:「皇妃的身子調理得怎麼樣了?」
謝意冉淡淡一笑, 道:「顧娘子不用太小心翼翼, 這屋外我都安排了自己人。」
說到這, 又輕撫了撫肚子, 溫柔地道:「最近氣有些不順,但又不好尋大夫,只能讓自己心態好些, 多休息不多動, 按時用安胎藥。」
這話落在蘇蘊耳中, 聽著有些心酸。
想了想, 問:「大皇子殿下可知道這事?」
謝意冉笑容淡了許多, 微微搖頭:「告訴他有什麼用。」
聽著大皇妃的話,蘇蘊感覺到了幾分心死的態度。
「可如今就是在屋子裡頭躺著, 那陳側妃總該會察覺什麼不對勁, 會想出別的法子, 且」蘇蘊微頓。
謝意冉抬眸,帶著疑惑地望向她。
蘇蘊斟酌片刻, 才繼續道:「且在那日皇妃離去後,我想了許久,那陳側妃娘家權勢不大,可為何能收買得了太醫幫她?」說到這,蘇蘊面色凝重的與大皇妃相視半刻,才緩緩地道:「會不會有什麼人在幫著她,又或是想借她的手來害皇妃呢?」
謝意冉面色的神色逐漸涼了幾分,但沒有太多的驚訝,顯然蘇蘊說的,她也想到了。
「等皇妃這胎安好了,太醫再過一段時日來診脈,恐怕一下子就能辨別得出來皇妃服用了安胎藥,屆時後邊又會起新的么蛾子。」
謝意冉沉思了下來。她若是想塌心的安胎一個月,幾乎不可能。
若真的是宮裡頭的那位婆母想要害她,那麼以宮裡的手段,數不勝數。
蘇蘊溫聲勸道:「這事不能瞞下,一旦瞞了下來,有一便有二。」
說到這,又道:「那陳側妃我雖尚未見過,可我也聽到她為了包庇自己的弟弟,目無王法的威脅毆打受害人的行徑。再有她害我的嫌疑,我不僅不喜,甚至可以說是無比的厭惡她,我也等著看她的報應。」
蘇蘊臉上的厭惡和嫌棄,沒有一絲的掩飾。
謝意冉微微垂眸,輕聲道:「她高興不了太久。」
蘇蘊琢磨了一下這話的含義,知曉大皇妃準備反擊,她一開始的目的算是達成了一小步。
「可依皇妃現在的身子,恐怕難以應對,不如便讓別人來應對。」蘇蘊提議道。
謝意冉微微眯眸,不解地看向蘇蘊:「你是建議我給殿下納小?」
蘇蘊解釋:「我並非是想要皇妃給大皇子殿下納小,而是讓陳側妃誤以為是如此,如此她定然會找那人麻煩,再而在大皇子殿下的面前鬧。」
話語一停,蘇蘊淡淡一哂,繼而道:「曾經心愛,怎麼看都是美好的。可若是胡攪蠻纏,不講道理的次數多了,恐怕會讓人心煩意燥,難以忍受,最後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哪哪不對。」
蘇蘊語聲緩了下來:「若是現在不把麻煩去了,繼續放任下去一段時日,等那陳側妃往後生出了孩子,恐怕也是子憑母貴。小縣主和皇妃腹中的孩子,往後又該如何自處?」
謝意冉明白蘇蘊的意思,只怕等那陳側妃的孩子生下來,庶出不像庶出,嫡出不像嫡出。
沒有什麼意外,往後丈夫是要封藩為王的,有了爵位世襲,若是陳側妃也生出一個兒子來。若她這懷中的也是兒子,還未出生就被她如此加害,要是出生了,為了爵位,她指不定更會變本加厲。
話到最後,蘇蘊也不否認:「我說的這些自然是有我自己的私心的,我便是再厭煩那陳側妃,但也沒有由頭也沒有資格去應對她,只能幹看著,可皇妃有這個由頭,也有這個資格,為何要忍她?」
原本,謝意冉懷疑陳側妃與婆母有什麼勾結,她想把她的事情拿出來,或許婆母為了撇清關係,自然會把所有過錯都推到陳側妃的身上。
謀害皇家子嗣,罪名不小,可架不住丈夫對她還有感情,萬一又被她僥倖躲過呢?
還有婆母,這一次害她不成,會不會還有下回?
這些天下來,謝意冉也把以往與婆母有關的細節逐一仔細想了一遍。
但凡每次按照日子與丈夫進宮請安,婆母娘家的嫡女都會在,每回都會讓丈夫和表妹出去,與她這個兒媳有提及話要說。
有時她都隱約感覺得到婆母語氣中對她的不屑,還有眼神中隱約透出的瞧不起。
她也想起出嫁時,父親與她說過的話——德貴妃估摸不會太滿意她這個兒媳,讓她嫁給大皇子後,謹慎些。
如今過去五年了,依舊還是不滿意
收回思緒,謝意冉看回蘇蘊,淡淡道:「顧娘子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考慮的。」
就在這時,屋子外邊傳來了一聲脆生生的「娘親」。
聽到聲音,謝意冉輕笑了一聲:「是若兒。」
她朝著外邊喊了聲:「讓若兒進來吧。」
不一會,一個約莫三歲左右,梳著兩個小頭包的小姑娘走近了屋中,邁著踉蹌地小步子跑向母親的床榻。
小姑娘停在了床邊。謝意冉揉了揉女兒的腦袋,溫柔地道:「若兒,喊顧娘子。」
若兒很聽話的轉過身來,甚是有禮貌地喚了一聲:「顧娘子。」
小姑娘白白軟軟的,就是聲音也軟軟糯糯的,很是討人喜歡。
蘇蘊也早已經想到可能會在大皇子府遇上小縣主,便把準備好禮物的小盒拿了出來。
謝意冉見此,忙道:「顧娘子怎如此客氣。」
蘇蘊笑道:「第一次見小縣主,還是得送的。」
說罷,把禮物遞給小姑娘,小姑娘看了自己母親一眼。見母親點頭她才接過,打開一看,見是一雙毛絨絨的蝴蝶頭飾,一張小臉上滿是驚喜。
「娘親,好漂亮的蝴蝶。」
謝意冉看了眼女兒捧在手中的頭飾,溫柔一笑,隨而看向蘇蘊:「顧娘子有心了。」
因也言盡了,再者小姑娘在這,也不好說什麼,蘇蘊便起身告辭了。
謝意冉讓人把蘇蘊送出去後,垂眸看向自己的女兒,輕輕撫摸著女兒的腦袋,心思卻是複雜了起來。
她明白顧娘子此行的用意,且顧娘子也完全沒有遮掩,顧娘子就是明著想與她合手讓那陳側妃遭報應。
也罷,她們二人的目的已然是一致的,而且顧娘子所言有理。
她如今的身子確實不宜費心思太在意那陳側妃,必須把陳側妃的一半注意力引走才行,且若是能讓丈夫厭煩也是好事。
她不需要什麼他的寵愛,他愛誰都無所謂,可她的孩子卻不能委屈了,所以他不能愛上任何人。
*
蘇蘊從皇妃的院子出來。
院子外邊,她離去的必經之道上站了個面容艷麗,打扮更是張揚的女子。
若是沒有猜錯,這人就是陳側妃。
會在大皇子府中見到陳側妃,也在蘇蘊的預料之中。
陳側妃對自己的弟弟千依百順,疼愛弟弟的名聲早就在這金都城傳開了。
上一回陳明閬被打,很多小道消息都說是顧時行打的,估摸著陳家也是認定了兇手是顧時行。
而這一回又莫名其妙地被打,陳明閬怕李嵇怪罪,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承認自己當時都說了什麼,什麼都閉口不說,反而更讓陳家人懷疑忠毅侯府。
再到陳側妃這處,陳明閬被打的那日,她恰好與大皇妃見過面,十有八/九會被陳側妃懷疑與她有關。
以打聽到這陳側妃的性子來看,知曉蘇蘊來尋大皇妃,必然會來堵她。
這也是蘇蘊的目的之一,特意挑了一個大皇子不在府中的時間來皇府看望大皇妃,再而讓陳側妃尋滋挑事。
蘇蘊走近,淺笑地喚了一聲「側妃。」
陳側妃雖為大皇子側妃,總該是妾,蘇蘊為侯府正妻,相互皆不必行禮。
陳側妃面上沒有什麼笑意。自己曾經求而不得的,卻讓眼前的女子輕而易舉的得到了,讓她如何能笑得出來?
陳側妃皮笑肉不笑地道:「前不久姐姐去了侯府,今日顧娘子又來看望姐姐,不知顧娘子與姐姐的交情怎忽然這般好了?」
蘇蘊笑道:「大皇妃賢良淑德,待人和善,不管是我還是旁人,都極想與大皇妃結交的,難道側妃不是這麼覺得的嗎?」
陳側妃那虛假的笑意輕抽,隨而意有所指的道:「我自然也是這麼覺得,這不是擔心姐姐性子太好了,看不穿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所以也就多關心了一些。」
蘇蘊笑問:「側妃可是覺得我別有目的?」
陳側妃微挑眉:「我可沒有這麼說。」
蘇蘊想了想,淺笑不語,片刻後,問:「聽說陳小郎君在春風樓被人打了,現今可好些了?」
聽到她提起自己的弟弟,陳側妃那假笑維持不住了。
這話不像是好心的詢問,聽著倒像是挑釁。
「不勞顧娘子擔憂,我弟弟很好,關於打他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說到最後一句話,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蘇蘊微微皺眉,故作擔憂:「可我聽說是陳家郎君得罪了權貴,所以才被打了,側妃還是不要太衝動的為好,能善了就善了了。」
陳側妃臉色沉了下來,目光沉沉地看著蘇蘊,一字一字地道:「管他是什麼權貴,打人也是犯了法,所以此事絕對不能善了。」
蘇蘊不勸說,淡淡一哂:「既然如此,我便不說了,先行回去了,告辭。」
說罷,正欲從陳側妃的身旁走過時,捏著帕子掩唇輕咳了兩聲,在與其並肩的時候,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了兩個字。
——是我。
陳側妃一時沒怎麼聽清她說了什麼,略微怔忪,可待她走遠了些,才逐漸反應了過來。
瞳孔一縮,驀地轉身,想都沒想便朝著蘇蘊喊道:「你說什麼?!」
蘇蘊腳步一頓,轉回了身,疑惑看向她,道:「我並沒有說什麼呀?」
陳側妃快步上前,面容陰沉:「不對,你說了,你說是你!」
送蘇蘊離府的皇妃女婢在一旁道:「側妃,這是皇妃的客人,請尊重一些。」
陳側妃瞪了她一眼,罵道:「主子說話,可有你這奴才說話的份了?」
蘇蘊神色微慍,似乎不想與她繼續糾纏,道:「不知側妃在說什麼,我便不久留了。」
說著正要轉身,陳側妃驀地拉住了蘇蘊的手臂,急聲道:「你方才說了是你,是不是你讓顧世子暗中派人去打了我小弟?!」
蘇蘊低眸看了眼被抓著的手臂,再抬眸看向陳側妃,面色冷了下來:「我是忠毅侯府的世子娘子,皇后娘娘是我夫君姨母,太子殿下是我夫君表親,不知陳側妃是何等身份,能如此有失禮儀的待我?還如此的污衊我?」
蘇蘊提起皇后的時候,陳側妃頓時想起了年前被打了那二十板子,心下一慌,連抓著蘇蘊手臂的動作也微微顫了顫。
一旁的女婢急了起來,再而道:「側妃,若執意如此,奴婢現在就回去稟告皇妃!」
陳側妃不怕皇妃,但怵皇后娘娘,在蘇蘊冷靜的目光之下,她還是咬牙鬆開了手。
蘇蘊沒了好臉色,沉聲道:「素來聽說陳側妃驕縱蠻橫,連皇妃都不放在眼中,如今一見,我是信了,他日入宮面見姨母,我定然如實稟告。」
陳側妃聽到這話,心下一沉,滿是惱意,可不敢發作,生怕真的被告到皇后那處。咬碎了牙往裡吞,微一欠身:「我方才也是聽恰了,一時為了親弟的事情著急了。方才多有得罪,還望顧娘子海涵。」
蘇蘊面無表情的瞧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拂袖轉身離去。
待離開了大皇子府,上了馬車後,冷沉的臉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淺淺的一抹笑意。
陳側妃父親雖然是小官,可未嫁時,在家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這兩年更是被大皇子寵得脾性大了。
她想過陳側妃恐不會上當,可如今看來,倒也真的是個急脾氣的。
大皇子府外,目送馬車離開後的婢女轉身快步回了院子,把方才發生的事情告知了大皇妃。
謝意冉聽到婢女的話,思索了片刻後,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淡淡一笑:「也罷,顧娘子送的機會也不能白費了。」
——今晚,西苑恐怕不會安生了。
思及到此,望向外間,把女兒喊了進來,然後摸著她的小臉蛋,溫柔地問:「若兒,想不想爹爹?」
若兒皺著眉頭輕點了點頭,然後委屈道:「爹爹只陪側妃,不陪若兒。」
聽到這話,謝意冉心裡酸澀,但還是帶著笑意的囑咐:「若兒若是想爹爹了,那今晚若是爹爹過來了,記得在見到爹爹的時候,要把自己想爹爹的事,還有委屈告訴爹爹,知道嗎?」
若兒似懂非懂地點頭。
當晚,李嵇到了西苑,準備與陳側妃用膳,但到了西苑,卻是冷桌冷凳。
聽下人說是側妃受了委屈,所以沒讓小廚房做晚膳。
李嵇怕了她這幾日一直纏著他,要他為她小弟做主,他不勝其煩。
與下人說了聲好好安慰側妃後,便打算離開。
可一隻腳才踏了出去,身後就傳來了哭聲:「殿下,我被欺負了。」
李嵇聽到的聲音,心頭一跳。
待細細聽她說了今日的事情,他眉頭緊蹙:「你抓了那蘇氏的手,還當著所有的面質問了她?」
陳側妃抱著他的手臂,惱道:「是她故意挑釁我的,她也承認了小弟被打的事情與她有關,我一時衝動才如此的,她竟然還說要把此事告訴皇后娘娘!」
李嵇臉色沉了下來,冷著臉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出來,站起身。
「殿下?」陳側妃哭意一頓,仰頭看向他。
只見他臉色冷冷冰冰的,陳側妃心頭「咯噔」了一下,有些害怕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殿下,我、我錯了。」
陳側妃雖然驕縱,但也會看丈夫的臉色,識時務者的認錯。
「不,你沒錯,是我錯了。」
錯在以為只要自己喜愛的,再胡鬧些都無所謂,可這兩年她的胡鬧越界得太厲害了。
今日之事,一看便是那蘇氏特意挑起的,但凡有些腦子的人都會知道,可她依舊上當了。
他喜歡的是她那鮮活靈秀,而非是現在的愚蠢衝動。
他沒有再說話,徑直走出了屋子,徒留哭得我見猶憐的側妃。
那哭聲曾讓他心疼,可時下卻是讓他覺得無比的煩躁,煩躁得頭疼。
李嵇離開了西苑,往東苑而去。
李嵇大概知道那蘇氏為何突然要與皇妃交好了,原來在這等著呢。
她漸漸的與皇妃交好,也有正當的由頭上門拜訪,再來府上讓他堵心!
蘇氏應是知道當初把她送到顧時行床上的人是他,可她也因此能嫁入了侯府。她不知感激也就罷了,竟然還想讓攪亂他的後宅?!
他倒是要看看,算是他送到顧時行手上的這個蘇氏能有幾分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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