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清容所料,如今情況還不算是最糟的時候。
阿史那賀支揮兵直下,距西庭二州不過數百里不到,兩州的長官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嚴陣以待…而那位宣撫使不知何故,眼見已經五月,卻遲遲不見他的人影。
突厥人揮兵而來的消息自然瞞不住太久,消息走漏之後,原本浮躁不安的氣氛更是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那對戰火的不安和恐懼隨著擠壓了好一段時日的怨念全都爆發了出來。人群之中,不知是誰先開了這個頭…而後的情況,一發不可收拾。
這屋子再如何,也隔不住外頭不堪入耳的罵聲,何況還不是一個人…那嘈雜喧鬧的聲音好似預示著下一刻外頭那些激憤的人直接衝進來…
從開始有人在門口鬧事到現在,清容都表現出了異常的平靜,她就坐在內室,一言不發。那日薛紹回來也問過她,最近可有什麼事,她說沒有。因為她知道,現在他們已經不得人心了…那麼在這節骨眼上稍有差池,就會落得一個強權壓民的名聲,外面已經形勢不好,若是西州城裡面的人自相殘害,這敵…還能御嗎?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雲娘和她們也都沉默著,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幾個護衛雖然能攔一會,可清容吩咐若無必要,切莫傷人,他們估計也擋不了太久。
清容心中默默盤算著,若是無誤,應當不會出現什麼差池…
她驀然起身,正欲往外頭去。
雲娘攔著她,著急道:「娘子、娘子要去何處?」
清容平靜道:「我去外頭看看。」
頌月往外看了一眼,還能聽見那些糾纏打鬧的聲音,心裡直慌,「使不得啊娘子,外頭那些人這麼激動,要是一時衝動要動手不小心傷了娘子怎麼辦?娘子還是在這屋裡待著!」
將軍這時候都不在西州城裡面,要是出事可得了?
說來也都怪那前來宣撫的大使,貪生怕死得很!臨近西州,突然怕了起來,生怕丟了小命,不敢前來,卻因為皇命在身,不敢辜負,不得不硬著頭皮來。就是這樣,還要特意讓將軍前去相接…將軍讓手底下的將領替將軍前去都不行,定要將軍親自去!將軍不欲耽誤朝廷宣撫這等大事,也只好親自走一趟。
「我要是不露面,他們能走嗎?」
雲娘卻是生怕清容衝動,她攔著人勸道:「外頭的那些護衛也不是吃乾飯的,不會叫他們就這麼輕易闖進來的。娘子莫要理會他們,等他們鬧累了自然就散了,娘子別擔心!」
說得難聽些,那群人裡面什麼人都有,又豈是人人都講這道理?看現在這架勢,只怕說什麼,他們也聽不進去!
話是這樣說,可從開始有人來這叫罵到現在,少說也有一個多時辰了…清容默了默道:「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但我卻不是要和他們講道理的…」
她話還未說完,阿珍從外頭火急火燎地跑進來,挑起門帘,喘著氣回稟道:「娘子、娘子,千佛寺的人來了!空寂法師也過來了!」
什麼?清容一時意外,問道:「他們在門口?」
阿珍點頭如搗蒜,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連忙道:「在門口呢!幾位僧人剛剛才到!在外頭勸說那些鬧事的人,叫他們回去,莫要在這裡撒潑鬧事!」
「那…外面的人肯走?」
阿珍在門後頭張望了半天,如實道:「沒…他們像是不肯聽,還說什麼定要叫娘子出來…不過娘子放心,那些人再是張狂也不敢對法師無理,如今法師都親自來了,他們還能說什麼!」
阿珍是不想讓清容聽了生氣,那些人簡直無法無天,猖獗得很!竟然說要娘子去給他們賠禮道歉,還要趕娘子走,讓她們離開西州!說阿郎就是貪官,只知欺壓百姓,謀取私利…居然還有人說娘子和阿郎是晦氣之人,就是阿郎和娘子來了之後,又是乾旱,又是戰亂的…居然還咒娘子和阿郎不得好死!
阿珍一聽這話,便是氣得吐血,恨不得衝上去和他們干一架。
還是阿芊出來死死地拉住她,不肯讓她出去添亂,「你別去!你去了又能如何,難道還能打得過他們?你有這功夫還不如好好去守著娘子!」
阿珍這才肯作罷,她咬牙罵道:「這些人簡直不知好歹!一個個的嘴巴都歹毒得很!」也不知是誰恪盡職守,每日守在城關,嚴陣以防,又是誰為了軍民的事操心?結果還落了這般場景!真是一群白眼狼!
沒一會,阿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拉著阿珍問道:「誒、誒,阿珍你看那是誰?是這段日子常來送東西的那個胡人?」
阿珍立馬看了過去,還真是他!他這時候來這幹嘛?
她正擔心,誰知那康五郎竟然去勸那些人走,但是那些人一把給他推開,指著他罵:「你胳膊肘往外拐?不是西州的人了?得了點好處,就要做人家的狗了是嗎?莫多管閒事,不然小心連你一道教訓了!」
阿珍看得焦心,跺腳著急道:「這個傻子,也不知道躲,活站在那裡給人打嗎?」
但是康五郎到底沒在那多久,就被安家的表兄給拖走了,不知去了哪…阿珍見他被人帶走,心裡一時說不上是失望還好輕鬆,只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走了也好。
阿芊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安撫道:「這下寬心了吧?」
阿珍不知自己說了什麼,只胡亂應了幾句。
兩人一直守在外面聽動靜,不知過了多久,官府的人就來了,是那高參軍帶著府兵來準備趕人走,誰知道那些人根本不買賬,不肯離去就算了,還大放厥詞,什麼「狼狽為奸」、「官官相護」…幾番爭執下,兩邊竟是動起了手來!
那些平頭老百姓雖然也有壯漢,但是那裡是府兵的對手?可壞就壞在,高參軍料事不准,他原以為帶著幾個府兵過來,再嚴詞厲色一番就能把人震走,可沒想到那些人根本不怕!人手不敵,自然落了下風!
這陣仗實在太大,千佛寺那邊自然也聽到了動靜,接著就有人過來了。
雲娘也說道:「娘子你放心,那些人雖然狂得很,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敢對著法師他們太過無理,說不定一會就被勸走了。」
清容點點頭,但還是決定要過去看看。「你們放心,我只在門後聽聽,看看形勢如何,不會輕易露面。」
說完,便沒顧她們的勸阻,挑簾而出,去了前院。
「娘子…」
雲娘和頌月幾個無奈之下也都紛紛跟著一道,總不能讓娘子一個人過去!
許久不曾見,但清容還是辨認出了空寂的聲音,她聽得他耐心對眾人道:「諸位稍安勿躁,請聽我一言,主持親口承認,將軍和長史從未逼迫千佛寺拿香火錢一事,這是莫須有的事,主持代表寺廟是自願捐贈的!此事非我一人妄言,諸位師兄也都可以作證。」
「阿彌陀佛,的確如此。」
有人道:「那又如何?這等不祥之人豈能留在西州禍害百姓?」
空寂也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惡意如此之大,他解釋道:「所謂不祥,也只是諸位猜測,怎可如此草率臆斷,污人名聲?
有人冷哼道:「別以為我們不知,法師與這將軍府有交情,自然幫著他們說話!」
立刻有人應聲,「對!法師就是有心包庇,也不必多說了!」
「是啊!老天有眼,就是因為見奸邪當道,這才降下天罰,不肯降雨,以異象來警示我們!我們絕不會再被你們蒙蔽!」
一時間,剛剛冷靜下來一些的人群又開始了躁動。
「那若是天降甘霖,可否證實諸位所言皆是謠言?」
清容將門打開,出現在眾人面前,面色自若,語氣平淡卻有著震懾人心的力量。她沒有畏懼,沒有惶恐,更沒有出現眾人以為的心虛之色。
而空寂直與她對視一眼,很本能地就站在了她的身前,卻沒有多說什麼,雖然是故人再見,可此種場景之下實在不是寒暄的時候。
「什麼意思?」
有人認出來了清容,指著她道,「她就是陸氏!都這個時候了還想妖言惑眾嗎!」
他們本就在這裡等著,有人見清容終於肯出來了,便朝著她扔了塊石頭過去,清容還來不及躲閃,正以為自己會被擊中之時,空寂竟然側身替她擋下…
清容微愣,她側目看了過去,只見空寂對她微微點頭,便沒有再作聲。
清容無暇多想,往石頭扔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對著眼前這些將自家大門圍得水泄不通的人說道:「諸位,乾旱不雨,其實另有因果。」
剛剛那高聲質疑的男子,又道:「哼,難不成你說什麼便是什麼不成?事到如今,如今還想狡辯?」
「天人相應,若德行有缺之人定不得上蒼庇佑,天必罰之。久旱不雨,糧谷難收,我亦不願見此情形困西州百姓,故願為西州子民作法祈雨,解此災禍!」
在場的不是沒有人動搖的,但也有人十分不屑,嗤笑一聲道,「就憑你?」
春日旱到現在,西州城裡又不是沒有高僧祈過雨,可還不是一滴雨點子都沒見著?眼前這個年輕婦人又能有什麼本事,竟然還敢說要作法祈雨,真是好大的口氣!
清容不惱,反而微微一笑,語氣篤定,「今日法師為證,我在此承諾,為西州作法祈雨,若事無成,我定速離西州,絕不再踏入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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