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後,西州的天黑得越來越晚。
夾雜著蟬鳴的風讓晚霞時分顯得格外平靜祥和,然而這一切不過都是表象。
清容讓人搬來了登椅,此時她坐在庭院中,正抬頭仰望那片綺霞,瑰麗壯觀。在最後一絲餘霞消失在天際之時,夜幕降臨,可天邊卻不見一顆星,唯獨一輪明月灑下清輝,靜寂無言地俯瞰萬物。
「娘子,天黑了,可要進去了?」阿珍也抬頭看了一眼這如墨色深沉的天,見清容這般出神的樣子,以為她是在擔心明日要祈雨的事。自打盧長史來過之後,過了三日,娘子就定下了祈雨的日子。
這一消息傳了出去,眾人也都紛紛躁動了起來。阿珍雖然知道娘子不是衝動的人,可是也不免為明日的祈雨法事擔心起來。
清容忽然蹙眉,面色似乎有些不安,沒有說話,瞧著有些恍然。
阿珍再次提醒,小心翼翼地換了句,「娘子…」
過了片刻,清容才應道,「走吧,回屋。」
雖然是這樣說著,可是她面上不安的神色卻沒有消退半分。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清容還未出門,就已經聽見了門外嘈雜喧譁的人聲。都聽說今日陸清容與千佛寺的法師要作法事祈雨,四里八鄉的人也都來瞧熱鬧,但相信真能祈到雨的,還是寥寥少數,更多的是摩拳擦掌等著將人給趕出西州以泄怨憤的人。
頌月她們心裡也跟著打鼓,給著清容一路去到作法事的地方,都不敢說話。緒娘原本並不打算跟著去,可是猶豫過後,還是站在了薛家門口等著,隨清容她們一道去了。
盧卡彥早已讓人在城內河谷邊的空地築起了神壇,作法事應備的鼎爐、玉盤等物一應俱全。
她們到的時候,空地上已經站了不少的人,圍在一處。千佛寺也來了幾位僧人,空寂早已經在一旁等著了。
清容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眼人群,這些人似乎和那天在門口見到的人不一樣,他們看著自己的目光充滿了期盼和希翼…連空寂看向她的眼神都是充滿了擔憂和嚴肅的。
清容輕吸了口氣,抬眼看了一片湛藍的天,面色如常的走到空寂身旁,與千佛寺的僧人相互見過禮之後,便依次站在了神壇之前。
清容隨覺名大師和空寂法師之後,親手點燃三根高香,三人神色肅穆,長揖三下,後直跪而下,叩首三下,默然祝禱。也許是因為他們的神色都太過嚴肅,在場的百姓無不是屏息凝神,不敢交頭接耳,也都紛紛跟著跪拜在地,乞求上蒼庇佑。
頌月將清容提前寫好的祈雨禱文呈了上來,裡面的內容空寂早已知道,在清容側目看過來之時,他點頭示意,隨後與清容共宣禱文。
兩道鏗鏘有力的聲音在空地中響起,「今歲乾旱,萬物枯焦,民不聊生…請天佑我西州萬眾,降下甘霖!」
語畢,在一片肅穆之中,眾人也都紛紛跟著磕頭祈禱。
禱告完之後,清容也並未起身,而是跪在原處,雙目闔閉,雙手合十,在默念禱告著什麼。見此狀,後面的百姓也不敢貿然起身,跟著她一道。
這時太陽已過中天,日頭照在人的臉上,那明晃晃的光漸漸讓人頭暈眼花起來,一時眼前泛起了氤氳的水霧。
緒娘在一旁的角落睜開了眼,看了眼清容,她瞧著這樣氣定神閒,胸有成算,真的會讓老天下雨嗎?難道老天不下雨,要在這長跪不起了?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忽然間,狂風大作,烏雲密布,幾顆雨點從天上墜落,有人摸著額頭呼道:「真的下雨了!下雨了!」
清容沒有睜開眼,但她繃著的脊背倏然間鬆了。
眾人還來不及躲避,一場大雨驟然降臨,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跪在地上的百姓一下驚呼而起,在雨中高興得連唱帶跳,歡欣鼓舞,「上天降雨了!」
「上蒼保佑!」
清容終於起身回頭去看,她恍然間像被人抽去魂魄一般,不是是否跪得太久,她有些站不穩,竟要往一旁倒去,在阿珍和頌月都上前攙她之間,空寂先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此刻他也是難掩欣喜道:「夫人,當心。」
清容回神,將手收了回來,笑了一下,「多謝法師。」
緒娘望了眼天,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清容,她真的祈到雨了!她竟然真的會這等奇術!
雲娘幾乎是喜極而泣,拿著雨傘給清容遮雨,「娘子擋著些,切莫淋壞了!」
清容看著她,終是露出了一個多日未見的如釋重負的笑來。雨水滴在她的手上,讓她分不清這到底是適才她手心裡冒出的冷汗還是雨水。
好在這附近還有幾處修建好了的房屋,一眾人要躲雨也不算是無處可去,只是久旱逢甘霖,竟然讓許多人激動地在雨里歡呼,不肯去檐下避雨。
空寂就站在清容的旁邊,看著這一場突如起來的雨,也很是意外,他不由自主地看著眼前這個嘴角含笑的女子,忽然倍感陌生,可其實他也從未對她熟悉過…真正的她,會是什麼樣的?可惜他是沒有這個機會去知道了。
清容注意到他的視線,側目過去,問道:「怎麼了?」
空寂猛然回神,他有些發窘,不好意思道,「無事…只是在想,夫人竟有如此神通,看來之前是我多慮了。」
多慮?清容聞言笑了笑,看上去還有幾分無奈之意,但也並未多解釋什麼,「這回也是我該多謝法師才是。」
空寂搖頭,語氣卻很是誠懇,「不敢當。」
他又做了什麼呢?
空寂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敢問夫人,薛將軍何時會回來?」
出了這樣的事,薛紹卻沒有露一次面,更無半點動靜,想必有心留意的人也都能知道薛紹此時不在城內了。
清容算了算時日,道:「應該也就在這幾日差不離了。」
空寂點了點頭,那便好,若是薛將軍回來了,情況…大概會好些,她也不必為此擔心了吧?
到底是在外頭,兩人有所顧忌,也都沒再說什麼。
空寂道:「站進來些,莫淋到了雨,當心著涼。」說著他就往外站了一步,竟然有給清容擋雨的意思。
清容讓他不必如此,空寂卻道無妨,清容見狀也就沒有多推辭。
直到屋子的主人出來請清容進去避雨,空寂就沒有跟進去,而在一旁看了他許久的空能也就走了過來,略帶深意地打量著空寂,喚了聲,「師弟。」
這場雨足足下了一個多時辰,雖然大家被困在此處,可無人不是歡喜雀躍的,沒有人抱怨這雨來得不時候。
等雨停的時候,清容卻是被人群擁著回家的。
許多人在她後面高呼,原本只是十幾人,後來那些街坊的人也都紛紛跟著一道,送她回家,甚至人都進門了,還有人守在門口不肯離去,要跪下來磕頭,說清容是活菩薩的。
清容其實自己知道這中間的緣故,並不是因為她真能請雨…要受這等誇讚,自然是心有慚愧。
她放緩了神色,笑了笑,道:「我明白大家此時的心情,可也請大家聽我說幾句。」
一時間,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此番能請到雨,非我一人之功,幸得盧長史等官員還有千佛寺的法師相助,最要緊的是我西州子民誠心,大家齊心同念,上蒼感念,故降甘霖助我等化解乾旱之難。可見,不管是城外潛伏的戰火,還是城內所遇之難題,只要上下一心,守望相助,自能化解危難,而實在是不必對我高言闊贊。」
這話倒是讓在場的人動容,有人帶頭高喊了一句好,其餘的人也都紛紛道好,「夫人說得是!早前是我們糊塗了,聽信讒言才幹了那等糊塗事,多謝夫人心善大度,不與我們計較。」
「流言滿天,有心人要藉此生事,大家一時心急難辨真假,也是…在情理之中。長史與將軍都是胸懷大度的人,愛護百姓,體恤民情,既知是誤會,又怎麼會真的耿耿於懷,不能諒解大家?」
有人聞言才放心,連聲點頭道,「是!是!」
清容卻輕嘆了口氣,為難道:「話雖如此,我們雖能理解,可我們卻著實不願見到西州百姓被有心人蒙蔽利用,叫人當了刀子使,借著民怨要挑撥離間官民關係,好看著我們自相殘殺起來,實在讓人細思驚心。」
眾人面上也都露出了惶恐不安和憤恨的神色,「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故意這樣做,定不饒他!」
一婦人抹淚道:「就是!這是要害死我們吶!」
清容安撫道:「不過好在,事情已經平息,只是希望大家日後在聽到什麼流言蜚語之時,切莫深信不疑,被人牽著鼻子去了。這回長史與將軍都不在城內,好在是大家與我講理,才沒出什麼亂子。不然,可了不得。」
「夫人放心!我們定記住這次的教訓,再不會輕易聽人慫恿,干那些糊塗事了!」
「是啊!夫人放心!」
到底還是一場雨的「影響」大,這回清容再說什麼,卻是沒有人敢質疑了。
她又說了一番話,好容易才把那些人勸回去,回到屋子裡,卻是長長地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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