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生之詩 （三百七十四）山鬼

    1

    三閭大夫已經生無可戀了

    山川河流都成為了一片焦土

    他只能帶著滿身的傷痛，不停地往一座山上爬

    山頂有一個女鬼，與天下人都不一樣的女鬼

    他不能在人的懷抱里得到任何溫暖

    那就乾脆到鬼的胸膛上，去吮吸愛情

    ·

    2

    看透了人的醜陋，三閭大夫很驚訝於鬼的美麗

    人不會笑的時候，只有鬼的面容是如此甜蜜

    人不會哭的時候，只有鬼的眼睛是如此悲痛

    三閭大夫熄滅不了山下的城市和村莊裡此起彼伏的烽煙戰火

    但他能看見山上的青松翠竹百花盛開

    那是一隻鬼的功勞

    人的血讓土地粘稠而凝結，而鬼的淚卻讓土地潔淨而肥沃

    ·

    3

    山鬼其實早已經看見了三閭大夫的前世今生

    但她知道三閭大夫不會接受一隻鬼的愛情

    她是眼睜睜地看著三閭大夫一步一回頭地走下山去的

    她曾有過一絲猶豫，要不要把三閭大夫留在山上

    她知道三閭大夫不會像她一樣長生不老

    她也害怕一個終會衰竭的人守護不了海枯石爛的愛情

    下山之後，三閭大夫註定會短命的死去

    山鬼等不及三閭大夫變成鬼的那一天

    她只能把山上的一支蘭花和一把菖蒲作為信物交給三閭大夫

    當山下的大門全部關閉，山上還有一條隱秘的路為三閭大夫而打開

    ·

    4

    三閭大夫實在是太粗心了

    直到死的那一天，他都沒有發現

    山鬼其實正在從一個神通廣大的魂靈，悄悄地變成一個普通的女人

    他下山以後

    無數次地想念山鬼吹彈得破的肌膚

    在一個又一個夜晚記起山鬼的身軀一天比一天柔軟而溫暖

    但三閭大夫還是走了，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摸索

    人和鬼，是否真的可以突破同枕共眠的界限

    ·

    5

    楚國的河流和田野全都消失了

    整個天空飄飛的全是秦國的箭矢

    只有那座山還在，山鬼就踞守在那座山上

    感謝山鬼讓一座沒有姓名的山，既不屬於秦國也不屬於楚國

    讓三閭大夫沒有因為一個國家的滅亡

    而失去了花草樹木的愛戴與眷戀

    ·

    6

    三閭大夫死了幾千年

    山鬼依然還活了幾千年

    在這一段漫長的歲月里

    我相信美艷無方的山鬼

    比名滿天下的三閭大夫還要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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