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許誓心安玉壘,已傷傳首動金門。」【聞邊將劉皋無辜受戮】
董承對李義、嚴干來說無異於猛虎巨獸,豈是那麼輕易就能撼動的?不過若只是一個小婢女,李義想著,或許還能避開董承,疏通一些關係。
李義替嚴干想完關節,見他幾年不見,不僅滄桑了許多,而且仍是截然白身,剛才甚至聽說連賴以為生的瓜田都賣了。這讓李義不得不為這個好友的前程打算起來,嚴干對功名的追求之心雖無自己的強烈,但也不是沒有,只要給他機會,以他的才華,遲早會出人頭地。
於是,李義也不再緊盯著郭氏的話題,而是宕開一筆,另外說道:「你能救出故人親族,足見情深義重,日後就算到了泉下,也當無愧。只是此事終有了結之時,公仲以後該有什麼打算呢?」
「他們幾個還小。」嚴干扭頭看了眼仍玩的不亦樂乎的郭都、郭成兩兄弟,平平淡淡的說著,仿佛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我想將他們撫育成人後,再做打算。」
撫養故人之後的義舉前人不是沒有做過,只是聽得多,見得少,反倒覺得無人能真的做到。如今真真切切的發生在李義身前,如何不讓他動容?
「公仲高義。」李義拱手佩服道,這事如果發生在他身上,未必會這麼幹脆灑脫。也正因如此,自慚的同時,他也愈加敬佩:「郭氏女的事情不急於一時,有我為你探聽信息,你只管放心便是。在此之前,你要撫育他們,非得有田宅不可,而我聽你說,你講瓜田給賣了?」
嚴干安靜的點了點頭,說道資財,他不由面露難色。
李義趁熱打鐵,道:「如今上頭正好有一件事,命我薦舉幾名遊俠……是,就是平準監。」李義看到嚴干熟悉的眼神,苦笑一聲,立即解釋道:「但這回主要不是刺探,而是多方聯繫,溝通訊息……不知道公仲?」
當初嚴干赴河東刺探時就不是很樂意,如今又讓他重操舊業,李義自己都沒有把握說服他。
果然,嚴干開口還是那熟悉的口頭禪:「我可是個讀書人……」
「是、是。」李義硬著頭皮苦笑道。
接著,嚴干將目光從郭都等人身上收了回來,話鋒一轉:「在哪裡?」
「涼州!」李義立即答應一聲,他躬身為嚴干倒了杯酒,生怕對方反悔似得:「若非我在此處已有職名,辦事不便,鮑文才也不會另外托人,可別人要麼是信其不過、要麼是名不配實,難堪重任。正好你來了,可不是天賜你我一份良機?」
這件事情其實平準監早已有人選,只是李義有心幫襯嚴干一把,特意說的非其不可,又顯得十分難辦的樣子。就是要讓對方接下來,相信有鮑出的關係,最後多插一個人也不是難事。
嚴干低聲思索道:「西涼似有幾個故人。」
李義醒悟道:「是了,你正好可以……」
話音剛落,市亭外忽然傳來一陣喧譁的,仿佛是附近街上的行人發生了躁動,數不盡的腳步聲與尖叫聲四處襲來。
「怎麼回事!」李義霍然起身,怒目看著外間。
「是人頭!是人頭!」一個市吏面色倉惶的跑進來,斷斷續續的說道:「一顆人頭突然從天上掉下來,把人們嚇了一大跳,個個都在跑!」
「還愣著做什麼?」李義臨危不亂,他隨手一指在場十來個員吏、嗇夫,厲聲道:「一顆人頭算什麼?幾年前飯都吃不飽的時候,長安街上的死屍白骨難道還少了麼?都給我出去安撫百姓,若釀成亂子,我拿你們是問!」
那市吏也是倉促之間被嚇到了,一開始他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又是人云亦云,不去探求真相,就自己嚇自己。此時他被李義的呵斥鎮住了心神,也不覺得一顆從天而降的人頭有什麼可怕的,慚愧之餘,心底更激起幾分勇氣來:「在下願為李君前驅!」
說罷便轉身往外間走去。
李義暗自點了點頭,也不辭讓,緊跟著要往街上去。好友出了這等事,嚴干哪裡還坐得住,於是他安撫了郭都、郭成之後,跟在一眾員吏的後面,與李義走到了街上。
人是健忘的,分明在幾年前還是在路邊隨處可見凍死骨,如今過上幾年安分日子後,倒是忘記曾受過的苦了。
只見李義先讓人用塊布遮住那顆首級,減少視覺上的衝擊。再費盡口舌,好不容易讓慌亂的人群冷靜下來,各自散去,這才沒有鬧出什麼大亂子。
待繼續囑咐十來個員吏上街巡視、沿途安撫勸慰之後,李義、嚴干以及捧著首級的市吏回到了市亭中。
再猙獰的人頭也嚇不到李義,在他辦公的房間中,李義親手揭開蒙在上面的布匹,認真的瞧了瞧那顆皺巴巴的人頭,凝重道:「這人死很久了,看似不是東西市裡的人。」
嚴干也在一旁點頭說道:「是用軍中的法子保存的,可此人究竟是誰,為何會被人拋至鬧市……難道……」他忽然想起在來之前向他問路的一夥『涼州口音』的外鄉人,這個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他先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又立即將這個消息告訴給李義。
李義神情凝重的說道:「你是說在來時遇見一伙人假冒涼州口音,行跡鬼祟?看來這事要鬧大了……」
首級從天而降的消息很快在長安閭里傳播開去,在刻意的導向下,普通人都將其視作一場江湖劍客之間的恩怨仇殺,茶餘飯後當做消遣,隨之便將其拋在腦後。只偶爾看見行色匆匆的緹騎、里正、亭長等人在閭里逡巡著,無形間加大了對長安的治安管控。
當時第一個接手的自然是李義作為市丞的上司、負責管理長安九市的市長張義,他起初也是將其視作普通的復仇事件,但很快又像是收到消息,隱晦不明的說道:「此事尚有蹊蹺,且將首級帶回去,容後再查。」
「這是怎麼一說?」李義素來敬佩對方辦事老道,在人情世故上常給予指教,是故大起膽子問道:「還望張公解惑。」
「這個你不用知道。」張義年過五旬,曾在盧植手下任職書吏,輾轉顛沛,經驗豐富,經歷事故不知凡幾。他因為喜歡李義這個年輕人,所以才肯多說幾句:「我只是有幾分眼熟罷了……這種事,儘快送出去,才是對你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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