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苦笑幾下便即斂容,把蘇冷那嫩藕般的粉臂從自己的身前拉開,輕聲問道:「你當真不知道潘叔三因何而死嗎?」
蘇冷身子略微僵了一下,起身於側後恭立,垂首道:「聽說是犯上。」
頓了頓,忍不住道:「他早離開朗州軍了,岳州也不歸朗州軍管啊!」
風沙聽罷,笑了起來。
當然不能強求一個風月女子知形勢、懂政治,了解潘叔三被殺的真正原因。
他沒法跟蘇冷解釋清楚,也沒必要。
權力的好處之一,就是能夠直接貫徹自己的意志,而無需在意別人的想法。
可以「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我剛才跟周峰在一起呢!」
風沙澹澹道:「我們一致認為你是位重情重義的奇女子,為了潘叔三竟至於斯,了不起!我和他都覺得應該成全你,故邀請你去武平艦隊勞軍,並演舞以募軍資。」
聽到前面,蘇冷還相當不安呢!聽到後來,面露喜色,失聲問道:「真的嗎?」
林羊羊看她一眼,嘴角微翹,透出了一抹冷笑。
這女人顯然以為自己扒上高枝了!卻不知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高處不勝寒,上去容易下來難,動輒粉身碎骨。
風沙轉臉凝視,含笑點頭:「蘇行首艷幟高豎,名噪岳州,此趟巡演必定風靡,引來募者踴躍,想來給武平艦隊籌募足兩月軍資應該輕而易舉。」
蘇冷媚態畢露地挨上了風沙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女子不懂軍國大事,也不敢胡亂打聽軍方機密,只希望您稍稍透個底,冷兒該籌募多少錢比較合適啊?」
其實她很有錢,大多數追捧她,為她花費巨資的豪客都未必比她更有錢。
不過,到了一定層次,地位並不是由錢來決定。
如果這次可以巴上周峰為後台,就算巡演籌不夠軍資,她可以自己掏錢。
怎麼也能湊大幾千貫,應該夠了。
「沒什麼不能說的,周峰剛才跟我算了筆粗帳。」
風沙笑了笑:「一個月約七萬貫,兩個月差不多十四萬貫吧!蘇行首日入千貫,對你來說,這只是小意思,毛毛雨了。」
蘇冷一臉震驚,差點坐到地上去。
她賺的錢的確不少,不過唐人館和煙悅樓要抽走大半。
平常開銷也大,錦繡、珠翠、香粉等皆上品。
一套可達數百貫之多,還總換新。
畢竟她是靠賞心悅目吃飯的,這方面不能省。
如今身家十萬貫冒頭,主要是三套房產值錢。
「近段時間,岳州左近,甚至城內都有亂軍搗亂,你該有所耳聞。其實就是武平艦隊欠餉鬧的,周峰為此沒少頭疼,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風沙笑道:「這次全指望你了。若能解周峰心頭煩憂,朗州軍上下都會承情的,有了朗州軍這份人情,往後蘇行首的地位可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蘇冷臉上看不見半點高興的樣子。
十幾萬貫?把她賣了都湊不上,不對,天天賣都湊不上。
哪怕傾家蕩產她都湊不上。
風沙不再理她,偏了偏腦袋,眼神示意林羊羊可以走了。
林羊羊過來拿住輪椅,把主人往外面推。
蘇冷一下子反應過來,撲來抓住風沙擱在扶手上的胳臂,矮身膝地,仰臉問道:「如果奴家就是籌募不到那麼多錢怎麼辦啊?」
風沙反問道:「你覺得呢?」
蘇冷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她是炙手可熱的花魁。
對於掌權的人來說,她就是個討喜的玩物。
看著喜歡,逗弄兩下,看著不喜,弄死也就弄死了。
這並非沒有先例,她親身經歷就不止一次。
周峰弄死她跟捏死一隻螞蟻沒有任何區別。
風沙扯開蘇冷的手,示意林羊羊繼續走人。
蘇冷再次撲上來抓住他的胳臂,哀求道:「您救救我吧!冷兒給您做牛做馬。」
她忽然會意過來。
雖然不知道風少到底是什麼人,可是能跟周峰坐一起,起碼是一個層次的人物。
這種大人物幹嘛親自跑來告訴她這件事,隨便找個下人過來知會一聲不就行了?
既然親自過來,自然有過來的道理。
她還有救!
風沙歪頭看她一眼,心道還行,總算沒笨到家,冷冷道:「這就是你當眾悼念潘叔三的後果,你不必知道為什麼,我也懶得跟你解釋,你只要承擔後果就行了。」
蘇冷腦袋嗡嗡,泫然道:「冷兒知道錯了,求您救救人家。」
瞬間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起來。
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當然趕緊道歉,求救。不然等死啊!
風沙唔了一聲:「我特意來一趟,就是還想救你,不然你當我很閒吶?」
這趟他必須來。
因為這筆賬周峰不會記到蘇冷頭上。
只會記在他頭上。
有沒有蘇冷,他都要把這筆賬填上。
就算他富可敵國,十幾萬貫也非小數目,那可是一億多錢吶!
難道不值得他費點心思?
蘇冷賺得越多,他才虧得越少!
蘇冷雙手抹抹眼淚,咬唇道:「風少大恩大德,冷兒必將結草銜環……」
「停停停……」
風沙打斷道:「屈節那邊我去說,接下來你暫且跟著羊羊,她會替你安排勞軍和巡演事宜,她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沒要你做,那就不能做。」
林羊羊微微欠身,微笑道:「蘇行首你好,婢子林羊羊,還請多多指教。」
剛才主人讓繪聲和江離離離開,讓她留下。
那時她已經有所揣測,主人留下她肯定有目的,應該跟她的職掌有關係。
現在看來,果不其然。
蘇冷根本不及起身,直接垂首回禮,嘴上連道不敢。
她深知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道理,絲毫不敢怠慢。
「我會跟風馳櫃坊的孟主事打聲招呼,給你準備一筆錢。」
風沙繼續道:「如果接下來一個月你賺不出那麼多錢,風馳櫃坊會先替你墊上,什麼時候還清了,什麼時候你才解脫。」
蘇冷沉默良久,垂頭喪氣地表示感謝。
她早就給自己贖身了。
掛靠煙悅樓,是因為需要後台。
身在風月場,太招蜂引蝶,而且一個比一個有權有勢。
如果後台不夠硬,日子很難熬。
就算潘叔三在時,她也需要煙悅樓的資源。
沒想到混到現在,居然還要再贖一次身。
風沙又道:「如果仔細想想,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蘇冷立時仰臉凝視。
風沙安慰道:「風馳櫃坊指望你快點還錢,當然要把你當寶貝一樣供起來。」
「十幾萬貫,那得多少年才能還完。我還能再紅多少年?」
蘇冷苦笑道:「年老色衰還贖不了身的姐妹我見過很多,下場沒有不慘的。」
風沙澹澹道:「所以,你以後當記得謹言慎行,別再一步踏錯,誤了終身。」
蘇冷差點把他害慘了,他已經手下留情,只是希望減少損失。
畢竟蘇冷只是無知,無心之失,並不是壞,故意為之。
他沒打算把人往死路上逼,真要還不上也就還不上了。
不過,升米恩,斗米仇,非親非故,他不想無故施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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