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之書 第二十七章 領主

    老獵人被那商人的言語給氣笑了。

    「你們這些城裡人知道什麼，那靈獸是諸神的使者，豈是凡人所能獵殺的。」

    商人不以為然，「所謂的神靈根本是不存在的，理性在上，學會的學者們早已經證明了這一點，這是確確實實的印在報紙和期刊上的，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和你那虛無縹緲的神靈是全然不同的，我猜你一定連字都不認得吧，也難怪會把這種胡言亂語當成真理來宣傳。

    這種話你也就說與我們聽聽吧了，要是被學會的監察們聽到了，嘿嘿……」

    老獵人露出一絲厭惡、不屑、以及緊張的複雜情緒，張了張嘴，卻不再言語。

    商人的同伴卻急忙出來打圓場。

    「我想這些事情能夠流傳開來，總歸是有其原因的吧，或許是有人看到一頭奇怪的動物，又或是在極度寒冷的情況下產生了幻覺，卻也不一定是蓄意胡說的。」

    那商人似乎是好意替老人開拓，但言語中的那種篤定的語氣，卻讓老獵人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肖恩聽了心中卻頗為複雜，如果換了以前的他，估計也會是類似的想法吧。

    不過在親眼見證了鏡中幽靈、湖中仙女等超自然的存在，他對這些古老的傳說也多了幾分興趣，說不定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古老的神靈，諾德人神話傳說中的種種神奇生物，也未必就不是真的呢。

    不過雖然諾德已經被布萊頓吞併，理論上大家都是一國人了，但地域和文化上的隔閡卻始終存在，布萊頓人瞧不起諾德人，認為他們都是山裡的蠻子，毫無知識和理性。

    而諾德人對布萊頓人的感情也十分複雜，只是由於布萊頓的強大，不得不接受其統治罷了，再加上經濟上被布萊頓商人逐漸滲透，雙方的關係也頗為微妙。

    他心說自己以後可得注意了，既然要在諾德混一段時間，那就必須得跟當地人搞好關係才是。

    馬車在路上走了三天，這三天裡他跟那老獵人逐漸混的熟了，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米洛克，他很喜歡聽老獵人講述諾德人的古代傳說，這些傳說嚴格上講已經被從官方記錄里刪除了，但是口耳相傳卻是無法被阻止的，只不過在這過程中那傳說的內容有多少被扭曲和改變就不為人知了。

    對於肖恩這個忠實聽眾，老獵人頗為滿意，尤其是肖恩出手大方，一路上和他分享了不少蜂蜜酒和熏鹿肉，幾天下來兩人竟然成了忘年交。

    路上還經過了幾個諾德人的村莊，終於在第四天中午抵達了諾德福森。

    諾德福森在地圖上顯示的是一座城市，然而親眼見到了，卻發現充其量算是個大一點的鎮子，就坐落在寒風森林的邊緣，木頭的圍牆環繞著鎮子的外圍，一棟棟木屋矗立與其中，這些木屋都是諾德人的風格，簡潔，粗獷，但十分堅固。

    除了一條貫穿了鎮子的大道，整個鎮子幾乎都被包圍在了森林之中。

    肖恩看著眼前荒涼的景象，很難想像繼續往北會是怎樣一副樣子。

    原本他還想著繼續往北走，走到那荒無人煙的小村子，然而現在他卻覺得，自己這一趟旅途怕是要就此打住了啊。

    肖恩決定先在鎮子裡住上一兩天，打聽一下周圍的情況再說。

    他在鎮子上唯一的一家旅館租了個房間，安頓好行李，他便去了當地的酒館。

    在這種寒冷的地方，旅館只有一家，酒館倒是足足有三家，他便選了人最多的一家走了進去。

    略顯昏暗的圓頂木屋裡擠滿了獵人、皮毛商人、伐木工人，雖然是大白天，但壁爐的火焰已經燒起來了，火焰噼啪作響，既能群暖，也給這採光極差的酒館帶來了光亮。

    那些酒客們或是三五成群的擠在一張張桌子旁，或是在吧檯前坐成一排，交換著生意情報，或是討論著山裡的野獸又惹出了什麼亂子。

    當地人喝一種叫『巴列』的烈性酒，巴列在諾德語中意為橡樹，大概是因為這種酒被儲存在巨大的橡木桶里吧。

    只要花上五個銅幣，就能買滿滿一大杯，肖恩給自己買了一杯酒，杯子也是用橡木做的，杯子的握柄光滑發亮，看起來已經用了很多年了，杯子的正面還有一個簡潔的熊臉浮雕，看起來很有藝術感。

    他朝著周圍掃了一圈，很容易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個花白鬍子的老獵人米洛克正在和幾個人拼酒。

    他衝著老獵人舉了舉杯子，老獵人也沖他咧嘴笑了笑。

    肖恩喝了一口杯子裡的酒，看著酒保用一塊亞麻布擦拭著酒杯，等到酒保經過他的時候，將一個銀塔克推到了酒保面前，「請問，你知道哪裡有房子出售麼？」

    「你想買房子？」酒保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沒有去拿那個銀幣，「我們這可不會隨便賣房子給外地人？。」

    米洛克卻適時的走了過來，正要續杯，聽了那話便拍了拍酒保的肩膀，「不用擔心巴克，約翰是個實在人，嗝，他是個皮毛商人，是做大生意的。」

    酒保無奈的攤了攤手，「你可以找拉格納，他是諾德福森的『領主』，如果你要買房子，必須得到他的同意才行，他家就住在鎮子中間最大的那座木屋裡。」

    所謂的『領主』，其實是一個不甚準確的官方翻譯，諾德人沒有貴族爵位那一套體系，『領主』真正的含義，大概是首領、酋長一類的意思，諾德人的每個聚集地都會有一個此類頭銜的人。

    事實上，如今的『領主』早已經不復當年的風光，在幾百年前的古代，諾德領主會召集部落的勇士，集體去劫掠，分配戰利品，處置領地內的糾紛，領主既是領地的管理者，也是軍事領袖。

    不過自從諾德王國變成了諾德領，所謂的『領主』也成了一種舊時代留下的名譽頭銜，事實上，諾德福森是有官方認命的鎮長的。

    肖恩點頭致謝，又和米洛克碰了碰杯子，便走出了酒館。

    他在鎮子中心果然找到了一座大宅子，有著獨立的圍牆，不過面積雖大，看起來卻有些破敗，在一個鐵匠爐旁他找到了拉格納。

    拉格納是一個很壯實的漢子，有著一雙深邃的藍眼睛和狂野的大鬍子，臉上紋著藍色的戰紋，這種古代諾德戰士特有的紋身如今已經十分罕見了。

    肖恩見到他的時候，後者正在赤著上身鍛打著一把斧子，堅實的肌肉有一種讓肖恩為之羨慕的野性美感。

    肖恩說明了來意。

    拉格納似乎並不意外，他繼續叮叮鐺鐺的敲著鐵錘，過了片刻，他把炙熱的斧子放到水桶里淬火。

    「你想買房子？」他漫不經心的問道，白色的蒸汽遮住了他的臉，讓他看起來不甚真切。

    「是的。」

    「為什麼？」

    「我喜歡這邊的風景。」

    拉格納笑了起來，他把斧子從水桶里取了出來，看了看刃口，然後猛地一抬手，斧子盤旋著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個圓木靶子上，斧刃正嵌在那靶子的圓心處。

    這一手十分漂亮，如果瞄準的是人的話，說不定可以削掉半個腦袋了。

    拉格納滿意的咧了咧嘴，「你叫什麼名字，喜歡看風景的人？」

    「約翰，約翰·史密斯。」

    「那麼約翰先生，我這裡有各種各樣的空房子，如果你想買，我可以給你非常好的折扣，來吧，我帶你去看。」

    拉格納扛著斧子，帶著肖恩朝著鎮子裡走去。

    肖恩一邊跟著，一邊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有沒有偏僻一點的，我喜歡安靜。」

    拉格納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當然有，這裡到了冬天，總是很安靜。」

    他帶著肖恩來到了鎮子的邊緣地帶，這裡的建築稀稀拉拉的，有很多看起來都無人居住了，門窗上用厚木板釘著。

    拉格納走到一棟房子的門前，用斧子砍那釘住房門的木板——肖恩這才明白為什麼他要帶著一個斧子過來。

    眼看著拉格納要劈第二塊木板了，他急忙喊住了對方。

    「我的經濟條件還可以，所以最好有大一點的房子。」

    拉格納點了點頭，反手又把木板釘了回去。

    兩人來到了靠近圍牆的一座木屋，這座木屋要大了不少，兩層高，有一個陽台，看起來很是氣派。

    「這是鎮長的房子，自從他去北方的森林裡打獵出了意外，這裡就空下來了，你喜歡打獵嘛約翰先生？」拉格納說著，用斧子去撬門。

    肖恩聳了聳肩，「還行吧，不過我以前聽過一句老話，『最高明的獵人往往都是以獵物的身份出現的』，所以對於打獵這種事情，沒有必要的話，我並不打算嘗試。」

    拉格納停頓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似乎覺得這句話挺有道理。

    門終於被撬開了。

    「這棟房子不錯，才三十多年，視野很好，大廳很寬敞，那個沃爾森雖然人不怎麼樣，但品味倒還不錯。」

    拉格納說著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子聞了聞，也不嫌棄，直接灌了一大口，然後遞給了肖恩。

    肖恩暗自皺了皺眉，還是接過去喝了一口。

    味道竟然還不錯，是蜂蜜酒，有點酸酸的味道。

    他站在陽台上，朝著城外看去，在那木牆的邊緣，隱約可以看到一條蜿蜒的小路，通向一座山谷，密林遍布，在那森林深處，隱約可以看到暗黑色的屋頂從那樹林間露出頭來。

    「那裡是什麼地方？」

    「哦，你說橡樹谷，那裡曾經是古代祭司們獻祭眾神的地方。」

    肖恩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你們這裡還有信仰眾神的人麼？」

    「當然沒有，早就沒人信了。」

    拉格納搖頭道，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自嘲，「既然斧頭打不過火槍，想來那所謂的神靈也是沒什麼卵用的。」

    「呵呵，不過小時候聽老人們講起那故事，還是蠻有趣的，前些年有個大商人買下了那個山谷，推平了舊日神殿的廢墟，在上面蓋了一棟莊園，不過後來莊園的主人打獵出了意外，那莊園就空下來了。」

    肖恩心說你們這怎麼老是打獵出意外啊？

    「看起來你們這打獵是個高危活動啊。」他若有所指的說道。

    拉格納學著他的樣子聳了聳肩，「森林裡總是很危險的嘛，我們這也有句老話，『森林只會善待那些心懷敬意的人』。」

    「我剛好對諾德的古代神話很感興趣，可以去看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