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號我媽就火急火燎地要走了,她本來是想看看我過得好不好,如果過得好的話就讓我在這邊呆一年,如果過得不好的話就拉我回去得了,她經過兩天的軟磨硬泡還是沒有說動我,一氣之下就要回去了,回去之前還在一個勁地叮囑我在這邊好好發展,爭取找個男朋友把自己的終身大事也順便解決了。「你找個上海的就上海的吧,地方遠一點我也認了,現在找個男朋友也不容易,我就吃虧點就認個遠方女婿吧。」這是我媽的原話,逗得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我打趣她,「你是放不下你那破飯店吧,才來玩幾天啊,就要走,放心吧,你一個月不去管,飯店照樣是好好地在那好好地經營著呢,你就放心地玩幾天吧。」
我媽聽了就不高興了,「你這丫頭怎麼說話呢你,什麼叫破飯店?老娘的飯店哪破了,你現在不靠老娘吃飯了你就有資格嫌棄了是吧,告訴你,要是當年沒這個飯店,你大學的學費都是問題,哪有現在這樣的好生活給你啊。」
我知道我怎麼樣也說不贏我媽,她有太強大的事實依據做後盾,我還是老老實實地聆聽她的教誨好,不然被自己的血濺一身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臨走前我想買點東西讓我媽捎給韓飛去,但是我媽嫌棄,不願意帶,我沒辦法只好把那些原本是適用於送老年人的補品退掉,跑到就近的銀行取了五千塊錢交給我媽,讓她找個好看點的紅包裝一下送給韓飛。
我媽翻著白眼接過那疊錢:「人家還沒結婚呢,你送什麼錢,錢多了也不是這樣花的啊。」
我用了個勉強能夠說得過去的理由,「他光棍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交了個女朋友,我這個最好的哥們總得表示一下吧,他這節奏是要談婚論嫁的節奏啊,如果以後結婚了我就不送禮金了,如果那女的嫌韓飛太猥瑣甩了他我就當是給韓飛的安撫費吧,他會感激我的,怎麼說我都不虧啊。」
我媽急著登機,沒空聽我自欺欺人,其實我知道我是因為愧疚。
我就是個膽小鬼,不管以前大著膽子昧著良心做了多少渾事,現在也還是連一個電話也不敢打出去,我改以什麼心情面對他,該用什麼口氣跟他說話,開口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麼,這些都太煩,我不想去想,每天應付那群醫生護士什麼的已經夠我受的了,想這些燒腦不討好的事,我大概是吃飽了撐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想吧,這是我做事的一管風格,說得實際一點就是逃避。
的確,我是個挺愛逃避的人。
這個從我小時候就可以看出來了。小時候把一小孩的門牙給磕沒了,怕喬艷梅揍不敢告訴她,甚至還不敢回家,等那家人來我家鬧完我還是不敢回家,我害怕喬艷梅賠了錢心情不好會打我打得更凶,所以一個人跑到公園躲著,躺在長椅上數星星,數著數著就睡著了,我媽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好一個翻身就翻地上去了,驚醒的時候看到一臉凶神惡煞的我媽,嚇得魂都沒有了,第一反應就是連滾帶爬地趕緊逃。結果當然可想而知。
後來再長大一點,考試全科掛,被人揍得鼻青臉腫,把人揍得他媽都不認得,把老師整得揚言要開了我,我都不敢回家,一般都是找個地方先躲起來,但是一般都會被我媽找到,然後被揍。
再長大一點,能耐了,躲在上海不回去,任憑新市的風雲變化,我想等我回去的時候應該可以心平氣和地面對韓飛,能夠像以前一樣跟他吹牛,所以還是等時間來抹平一切吧。
以前許卓君就特別不喜歡我逃避,我跟他吵架了就會跑到房間把門鎖了,他在外面拍門叫我開門,我一個人捂著耳朵躲在衣櫃與電腦桌的夾角里不敢出去,後來許卓君的耐心被我磨完了就開始踢門,我死死地縮在那裡不敢出去,我怕他像我媽一樣打我——天地良心,縱使許卓君沖我發很大的火也不會像個暴力狂一樣喪心病狂地揍我,只有我失去理智像個精神病人一樣沖他吼「你就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活該被拋棄。」我想,像我這種不考慮別人感受的脾氣,活該被揍。
等我們冷靜下來他就會跟我講道理,我這種人哪是講道理能夠講清楚的啊,用我媽的話來說,我這人只認棍子不認道理,我甚至還聽我媽跟許卓君說:「這死丫頭油鹽不進的時候你就別給她飯吃,等她自己餓得腦袋清明了就可以想清了,如果再無理取鬧你就揍她,我等下把這根雞毛撣子給你帶回去,你好好地收著,她發瘋的時候你就給她來兩下,保證她乖乖的。」我那時候嚇得躲在廁所里不敢出去,我想我一定不是我媽親生的,許卓君才是我媽親生的。親生的對自己的女兒這麼毒,我不信。
不過許卓君從不打我,像他這種文明人,堅信無力解決不了問題,他還是孜孜不倦地跟我講道理。時間長了,我還是會改變,這跟跟一顆鐵樹彈久了琴鐵樹也會開花是一個道理,況且我還是一個有腦子有知識的人類。
一年後,我回了新市,一堆人來幾場來接我,其實說是一堆人也沒有幾個。我媽不會開車,只好要那個算是她半個兒子的韓飛當司機,這種事,韓飛一般都不會拒絕,然後舒翰雲那個小兔崽子也來湊熱鬧,在車裡,我還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女孩,估計那就是韓飛的女朋友。
他們還是沒有年底就結婚,繼續不溫不火地談著戀愛,我想我那五千塊錢大概是打了水漂了。
「回來了?」韓飛自然地接過我的兩個行李箱。
我聽他說第一句話,心裡說了句感謝上帝。我想把氣氛調回到我們以前的說話模式,「廢話!」我還朝著他翻了個驚天動地的白眼。
「你瘦了不少,身材更加平板了。」沒有辜負我們這麼多年的默契,他把我的話給接了下去,聽上去就跟我們以前一樣,他毒舌我,我想打死他。
很平常的,一頓接風飯,我媽親自下廚,在她的店子裡,我媽特地給我留了個包廂,
我吃著我媽做的菜,突然感覺自己在上海吃的東西豬才會去吃,我現在突然明白了我媽為什麼那麼嫌棄上海,她確實有這個資本嫌棄別人家的菜做得難吃。
「好了,現在回來了就不要再出去了,出去活受什麼罪啊你是,在新市乖乖地呆著,上班談戀愛結婚生子,你就加把勁,爭取明年生個小外孫給你媽我帶,成天在家裡挺無聊的。」我媽舉起了酒杯,做個簡單的開場白。
這老太太又開始不著調了。她說得就像我結婚了似的,現在男朋友都沒有一個怎麼去給她生個小外孫,雌雄同體?我沒有那麼厲害。而且,她似乎是忘了當初帶舒翰雲時那苦日子,舒翰雲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吵吵鬧鬧的,那時候店子還在起步階段,每天忙得很,我媽一個人忙得跟兩個人似的,恨不得像孫悟空一樣使個□□術。現在再來個奶娃娃給她帶?我怕我媽折壽的同時把我的壽也活生生地折了。
我表示不想說什麼,大家都表示不想說什麼,但是我媽這人就是有這本事,你不理她她還是照樣說得正兒八經地:「現在你也二十八了,得好好地說說談婚論嫁的事了,你要是有韓飛一半爭氣我就燒香拜佛了。」韓飛在一邊笑笑不說話,白了他一眼。
我媽這人說話也沒有個忌諱,「以前呢,就想著你這丫頭沒人要就沒人要吧,好歹還能跟韓飛湊一對,但是現在韓飛都有女朋友了你沒機會了,你還是乖乖地找別人吧。韓飛這孩子是我這些年看著長大的,人品什麼的雖然不是那麼讓人滿意,可是難得地人好,你看看我哪次讓他幫忙當個司機的事他哪次拒絕過?」韓飛和我的臉色都有點尷尬。
其實我覺得我媽想有個女婿不為別的,就是想有個司機。
這時候,韓飛就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了:「其實吧,阿姨,我人品應該也沒有問題。您有什麼事儘管跟我說,跑個腿送個貨的事我還是不會拒絕的,舉手之勞嘛,再說現在我就開個咖啡店沒什麼事,不幫您的忙我幫誰啊,您啊也就別見外,我跟小喬也是十幾年的哥們了,您就是我半個媽,有事就儘管吩咐兒子。」
我看著韓飛那賤樣,突然覺得有點吃不下飯。
後來韓飛掏了張□□給我,說是開店的時候借我的錢,現在咖啡店盈利了,有點小錢剩餘,現在該連本帶利地還給我了。
我笑了笑,收下了,我想我跟韓飛之間還是隔了那麼一層,以前他哪會還錢啊,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我們之間的這點賬,根本就沒有必要算的那麼清楚,以後假如我有難,韓飛也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掏給我,何必來這麼一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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