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幫老大 第八十七章 氣象

    在大網中,陳叫山揮刀橫攔,依舊無法阻止網眼變小,且那網繩非一般繩索,刀刃抵達,即便用力鋸割,也只是從繩索上滑溜過去,況且在網中,空間極小,無法騰出揮動之勢,力就自弱了三分,任是鋸割不斷,絲毫不破……

    大網邊緣的套索,逐漸閉合,在陳叫山身下相互套接,咬合,平網轉為籠網,將陳叫山完全兜住,上端一條長繩,倏忽變短,陳叫山便被吊了起來,晃晃悠悠,朝一側移動過去。

    透過細小網眼,陳叫山看見:大網頂繩之末端,有一個圓形的輪子,繩子沿著輪子盤繞了一圈,而圓輪中心空著,又被另一根繩子穿著,相互借力,似乎四兩撥千斤……晃晃悠悠之間,陳叫山的身子,猶如盪鞦韆一般,朝前盪去,身下的街道、房子、取湫車輛、馬匹,急速地後退而去……

    一瞬間,迎風而被盪去的陳叫山,似在清夢中一般——天地空寥,塵事悠悠……祖屋門上的對聯,絮絮吊吊……劃向屋頂的銅鑰匙,金光熠熠……跋山涉水的逃荒之路,漫漫迢迢……聚集在盧家大門前的流民,齊聲吶喊,紛紛嘈嘈……穿著一新的衛隊兄弟,走在街上,精神抖擻……禾巧給自己脖子上,掛上玉佛的那個晚上,月光似銀……虛水河邊的黑夜裡,夫人送給自己的打火機,燃燒的火苗,跳動擺搖……

    兜網上升極高處,似乎拉力卸去,自那圓輪傳遞而來的力量,使得兜網又急速下墜,地面愈來愈近……

    陳叫山在兜網中,被四個高家堡鄉勇抬著,穿過一條極窄的巷道,右拐,推開一扇紅木大門,進入一大院中。

    時間仿佛一個輪迴……而今又如初見一般……

    高雄彪戴著墨鏡,穿著白襯衣,藏藍色馬褲,褐色皮靴,項掛翠玉觀音墜,腕戴紅繩聯犬牙,坐在一張藤椅上,看著兜網中的陳叫山,唇角依舊是那桀驁不羈的笑容……

    「陳叫山,別來無恙……」高雄彪將身子朝前傾傾,將墨鏡朝上推推,「我曾說過,後會有期,果真就有期,嘿,也是緣分……」說著,對幾位鄉勇一揮手,示意將兜網解開。

    幾個鄉勇走過來,將兜網的套索一提,網眼順勢便大了些,有一位鄉勇,捏住陳叫山的長刀,輕輕一拉,陳叫山也不堅持,鬆了手,任他將刀抽了去……陳叫山的另一隻手,卻下意識地搭在了腰間,褲腰裡別著的,正是從田老爺那裡得來的盒子炮……

    兜網打開一剎,陳叫山就地一滾,單掌一拍地,身體騰展而起,一躍至高雄彪身前,一手佯裝去攻擊高雄彪面門,另一手快速地摸出了盒子炮,指向了高雄彪的太陽穴……

    高雄彪似也早有準備,並不驚慌,在陳叫山的盒子炮,抵住他的太陽穴時,高雄彪呼地站立起來,從馬褲里,摸出了一把極小的手槍,幾乎於同時間,將槍口抵在了陳叫山的眉心……

    忽然見此變故,大院外圍的樓房裡,窗扇忽地大開,每一個窗口裡,都架出了幾支長槍,從各個角度,瞄準了陳叫山……

    陳叫山的拇指,摳在盒子炮的扳機上,微微一動,而又恢復先態,冷冷一笑,「高雄彪,若我沒猜錯的話……你是受那余團長的指示,特地給我擺下了這麼一桌子,恭候我多時了吧?」

    「陳叫山,放下槍……」窗戶里幾位鄉勇大吼著,「你就是武功再高,怕也敵不過這十幾桿槍吧?你要不想被打成蜂窩,趁早放下槍……我們堡主,根本就無意殺你……」


    高雄彪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手臂發抖,槍口在陳叫山的眉心,晃個不停,繼而,索性將手槍收了回來,也不管不顧陳叫山的盒子炮,慢悠悠地又坐到了藤椅上……

    高雄彪悠悠哉哉地將墨鏡摘了下來,朝上呵著氣,對著太陽,瞄瞄看看,繼而將墨鏡腿腿一合,又笑了起來,「陳叫山……你的瞞天過海,可以瞞過所有人,但瞞不過我高雄彪!平心而論,你的武功,的確在我之上……但那天在校場壩,你有意讓我,而且讓得天衣無縫,除了我,任何人都看不出絲毫破綻,哈哈哈哈哈……」高雄彪笑得白襯衣抖個不停,陳叫山的盒子炮,在他太陽穴上,幾乎都快架不住了……

    「沒錯,你說的沒錯,我是受了朋友的指示,要在高家堡好好地招待你們取湫隊的……」高雄彪停止了笑,一臉肅然,目光悠遠而蒼茫,似乎要穿越雲霄,「你看,我已經做到了!正如你所說,我擺的這一桌子,也算夠豐富的了,你手下兄弟,也都算是吃了個飽,喝了個醉,唯獨你陳叫山,吃了個半飽,喝了個半醉……」

    陳叫山看著自己手中的盒子炮,心想:適才在那兜網之中,人家若是殺我,不費吹灰之力,可人家並未動手……想到此,陳叫山將盒子炮抽了回來,槍管調轉,將槍口對準自己,將槍把朝高雄彪遞去,「今兒我陳叫山輸得心服口服,無話可說……」

    「這玩意兒用著膈應,還是你自己留著玩吧!」高雄彪瞥了一眼盒子炮,並不伸手去接,「其實,你說錯了,今兒這一出,還是你陳叫山贏了……我重重機關,倒來倒去,你若不是牽念手下兄弟,我根本就奈何不了你……唉,還是你高人一籌啊,我高雄彪輸得心服口服……」

    高雄彪站了起來,背手於身後,朝院子中間走去,走了幾步,停住,仰著頭,看看天上的白雲,看看遠處的青山,長長吁出一口氣來,重又將墨鏡戴上了,「於朋友而言,今兒我擺的這一桌子,也算盡到朋友情誼了,誰吃的飽,誰吃不飽,誰喝的醉,誰喝不醉,那都是緣分,都是造化……在緣分和造化面前,我高雄彪,你陳叫山,還有我那朋友,誰能掌控一切,駕馭一切?一切都是天意,一切皆有定數啊!」

    高家堡的鄉勇,很有眼色,見高雄彪走到了院子中間,便將藤椅搬來了院中,而給陳叫山也搬了一張椅子,示意陳叫山坐下說話。陳叫山也不客氣,將盒子炮朝腰裡一別,便坐下了……

    「我高雄彪,與你陳叫山,可謂萍水相逢,往日無怨,近日無讎……對了,曾經在校場壩,你還給過我一個面子,我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高雄彪抬手撓撓頭髮,轉頭看向陳叫山,儘管他的視線被墨鏡遮罩,陳叫山依然能感受到那墨鏡背後的一份誠懇。

    「我高雄彪從小就有『三怕和三不怕』——怕我娘的眼淚,怕我爹的嘆息,怕欠下別人的人情,還不上,還不了;三不怕呢,是一不怕窮,二不怕狠,三不怕死……」高雄彪無限唏噓地說,「今兒擺下這麼一桌子,我那朋友的人情,便算是還上了,以後也不用再惦記著了!可欠你陳叫山的人情,只還了一半,還有一半,不知道要猴年馬月才能還上……」

    原來,高雄彪竟是這樣的一個人。

    陳叫山忽地想起了姑丈曾對他說過的一些話,類如「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還我一丈,我此生永敬人」,「施以人,不求人來報,受於你,必念報之切」,「取人之可取,過人之能過,取過之道,往復一心,便為完人矣」……姑丈曾說這些話時,每每於酒酣耳熱之際,穿著長袍,背著兩手,慢慢地踱步,脖子一下下地朝後拗過去,靠過去,再反轉回來,儘管他的頭髮亂糟糟的,但那眼鏡片後面的眼睛,充滿了無限沉醉……陳叫山常常手托著下巴,小臉上充滿了疑惑表情,不明白姑丈究竟在說些什麼,這些之啊也啊的,聽著繞口,而且枯燥,彆扭,禁不住就哈欠連天了……而今想來,這些人世之大道,自己一直並未上心去悟,自然也就沒有付諸於自己,施行於他人了……自己沒有做到,沒有悟到,可眼前這位高雄彪,偏偏就已然做到,已然悟到了,自己與高雄彪的差距,豈是武功層面的高低啊?人世大道,高雄彪在天上,自己則在地下,相隔甚遠,豈止千里?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呀……

    思想至此,陳叫山略略嘆息,沖高雄彪說,「高兄太過客氣,太過客氣,我陳叫山當真是無地自容,如坐針氈啊!」

    高雄彪聽罷,又哈哈大笑了起來,末了,卻正色道,「既然你說我高雄彪太過客氣,好,那我就說些不客氣的話?」陳叫山伸出一手,示意高雄彪儘管說來……

    「你們此次取湫之行,其初願,是為百姓求雨消災,初願便令人敬佩!其信念,要跋山涉水,歷經艱險,信念便令人敬佩!可是……」高雄彪略略停頓了一下,話鋒一轉,仰頭看天,「天不下雨,是雨雲未能形成,氣候之節序未到而已,並非是什麼龍王無視,天帝無情,在我看來,純屬無稽之談……西洋人早對天氣之變化,進行了無數種研究,風雷雨電,陰晴霜雪,已然循出一種可供人按圖索驥的規律來,這規律,便被稱為氣象學。有此學科,西洋人便不再盲目,不再惘然,不再麻木……」

    高雄彪忽而意識到了自己激動所帶來的失態,便將語速降了下來,沖陳叫山笑笑,「抱歉,扯遠了,扯遠了,咱言歸正傳……在我看來,所謂取湫,不過老祖先心中的某種念想與寄託罷了,如果取湫當真能使得風調雨順,天下百姓五穀豐登,我高雄彪就算拼上性命,早就去滴水岩白龍洞了……」話說至此,高雄彪感覺自己的話,充滿了一種怨氣,且極為不恭,言下之意是——「還等到你陳叫山來取湫麼?」

    高雄彪沉默了,陳叫山也未接話,陷入了沉思……


https://hk.zhnjth.com/98617/992.html
相關:  王牌殺手混都市  美女的妖孽保鏢    一介書生  仙府種田  創世仙主  1627崛起南海  笑傲天龍行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好書友船幫老大第八十七章 氣象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搜"船幫老大"
360搜"船幫老大"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52s 3.1315MB

TG: @feiwug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