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天國煙火
那夜的京城被煙火籠罩。
我在那個滿天花火的夜晚睡在了朝顏的床上。
朝顏拿著吹風機為我吹乾濕漉漉的頭髮,我微微側頭,眼神恰好撞上他浴袍領口漏出來的精緻凌厲的鎖骨。我有些慌張的抬起頭,「朝顏……」
「怎麼了寶貝兒?」朝顏放下了吹風機,揉了揉我的頭髮。許久後,朝顏輕輕嘆了口氣,他說,「寶貝兒,真的不後悔麼?」
我搖了搖頭,吻在了他的唇邊,順勢解開了他浴袍的帶子。
幾天之後,我在機場送別了朝顏。
我想,可能這輩子,這個男孩再也不是屬於我的了吧?
………………
林洵穿著藏藍色的棉布裙子坐在我的床上,半乾的頭髮被隨意編成兩個麻花辮。粉黛未施的面容看起來依舊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我坐在梳妝鏡前,將一堆瓶瓶罐罐中的各色液體依次的塗抹在自己臉上。這種類似於每天自己抽自己嘴巴子的活動至少長達半個小時。
其實我也挺羨慕像林洵那樣的就算不刻意保養也能嫩滑如花瓣的皮膚。
洛遙有句話說的很對,林洵的美是天生麗質。而我的美,是用金錢堆出來的。
「打算什麼時候睡?」我問林洵。
「你困嗎?我想多和你聊聊,咱們很久沒有見過面了。」林洵說。
「不困呢。」我躺到了林洵身邊,回想著我們之間那麼多年的友誼,突然覺得感慨。從我的十二歲到二十二歲;從林洵的十二歲到二十二歲。十年了,我們的人生軌跡徹徹底底得變得不一樣了。「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林洵,我的未來太輝煌了,我怕我的未來沒有你。
「不好,一點都不好。」林洵低下頭,將臉埋在自己的膝蓋上。她的聲音顯得有些瓮聲瓮氣的。「顧寂,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把我忘了啊?」
不知怎的,我的眼淚突然肆意而出,「林洵你放什麼屁?你給我好好活著。」
林洵顯然被我的哭腔兒驚到了,慌忙抬起了頭,從床頭柜上抽出面巾紙給我擦眼淚。「好啦,我的大小姐,怎麼還多愁善感起來了?好好好,我們一起長命百歲。以後我要是找不到男朋友嫁不出去呢,就住在你家裡。我們還像現在這樣……」
說著說著,林洵也哭了起來。她說,「顧寂,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說,「顧寂,我和你不一樣。我這樣的人註定沒有什麼未來。」
林洵告訴我,在我走後,她依舊整日混跡於酒吧和夜店。陪人喝酒,也陪人睡覺。那是的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被人創造出來的,卻沒有被賦予靈魂的布偶娃娃。不在乎感情,無關於尊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活下去,甚至活得很好。
運氣好時,林洵會遇到願意包養她的富商。從此過上她所嚮往的,上流社會的生活。
林洵住在富商家的別墅中,被金屋藏嬌一般的養起來。那時的林洵便再也沒有去過酒吧和夜店。整日開著甲殼蟲,上午美容院,下午名牌店。無聊了偶爾也會去咖啡廳電影院音樂會消磨時光。
嫻靜而優雅。
有時,那些富商也會帶著林洵參加各種酒會晚宴。林洵從最初的謹小慎微慢慢變得應對自如。
林洵告訴我,無論她怎樣改變,無論她的禮儀如何得體。每當她挽著那些富商的手臂走入晚宴時,上流社會的那些真正的淑女名媛們鄙夷的目光從未吝嗇在他的身上。仿佛,她是世界上最下賤的玩意兒。
「那種眼神可真他媽噁心。」林洵暗罵了一聲。
我抱著一米八的泰迪熊玩偶,林洵靠在我的肩上。我們一起蜷縮在靠牆的一角,場面有些淒淒涼涼的。
也不知是怎的,每次和林洵在一起的時候,我便會忍不住得去思考迷茫的人生和未來。
也許,在別人眼中,我一直都是被人捧在象牙塔中的小公主。家境殷實,才華橫溢,前途無量。未來的一切都不需要我自己去操心謀劃,我也樂於過安穩閒逸的人生。甚至於,我一直都認為,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紙醉金迷的人生。
「林洵……」我側頭看著我身邊的那個女孩子,「要不你別在做那種事情了,我幫你找一份體面點的工作吧。」
「顧寂我知道,你覺得我這樣特別賤。」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洵的語氣極為平淡,就像是說「顧寂我們今天吃什麼啊?」那般習以為常。「可是,我TM的做妓就算再不堪,也是我憑自己本事。我TM也算不靠任何人就能活得好好的。」
我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呵,不靠別人?
沒錯,我顧寂生於朱門,長於綺羅。自幼養尊處優二十二年。我所有的榮耀都依靠著我父母給我鋪平了的道路。可能沒有我的父母,我永遠都不會成為什麼所謂的「年少成名的少女作家。」大概也不會去英國讀大學,混不進京城的上流圈子……過平淡而悲哀的一生。
我並不是說平淡的人生十分悲哀,只是在我看來,我的人生絕對不能那麼平淡。
我驕傲虛榮,放不下紙醉金迷。
也許,在我看不起林洵的同時,林洵的潛意識裡,也應該是看不起我的吧……
不知過了多久,林洵才抬頭說,「顧寂,我困了。」
我幫她把頭髮散開,再用梳子梳得蓬鬆一些。林洵不喜歡燙髮,卻喜歡用這樣的方式將自己的黑長直變成弧度姣好的波浪。
「睡吧,等明天起床後,我再慢慢給你講你不在這幾年,我都經歷過些什麼吧。」林洵林洵幫我掖好了被角,轉身關上了床頭燈。
黑暗之中,我卻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對睡眠的興趣。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中空洞異常。什麼都沒有想,但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一絲困意。我沒有看向林洵,卻知道她也正和我一樣。
我解開手機屏幕,一時凌晨三點。
窗台之上,海棠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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