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執忙道:「哪裡不像?她們的眉毛就長得一模一樣!還有手,長得多像啊!」他這純屬自然反應,從前每每有人發出這樣的疑問他便是如此回答,此時也是衝口而出,可說出來後,對上張儀正燦爛的笑容他莫名其妙的就有些後悔。╔ ╗
幸虧武進不悅地咳嗽了一聲,板著臉道:「大舅哥失言了,除了親人誰會注意到她們的手像不像?誰敢去看她們的手像不像?」
許執尷尬得很,對著武進作了一揖,便板起臉不肯再搭理張儀正,暗自責怪自己不夠機敏,張儀正才開口時就該斥責他不該妄議許櫻哥的容貌才是。但話已然出口,想收也收不回來,就有些埋怨自己機變不足。
這邊武進如同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的,一本正經地同張儀正道:「三爺,雖然二娘得罪了你,但她好歹是你表嫂的親妹子,你就算是不看誰的面子,也該看在我母親的面子上不要再折辱人!」
張儀正淡淡一笑:「我是個粗人,不過就隨口那麼一說,可沒想那麼多。╔ ╗不喜歡就當我沒提過。」言罷轉身昂首自入了寺院,不再搭理眾人。
武進同許執、趙璀低聲道:「你們且去歇著,這裡交給我,待我與他好好分說一番,不管有無作用總要試試才是。」
許執、趙璀便同他深深一揖:「有勞。」
武進連忙還禮:「客氣什麼?」含笑從趙璀身上掃過,別有深意地道:「日後總要尋個機會與若朴把酒夜談一番。」
趙璀臉上微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日後還要武大哥多多指教。」
「好說。」武進拍拍他的肩膀,快步趕上張儀正笑道:「三爺走得那麼快做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你該不會為了剛才幾句話就生氣了罷?」
張儀正的腳步慢下來,淡笑道:「武大哥開玩笑,我不過是看那許執與趙璀二人看我不順眼,不樂意與他們假模假樣地周旋罷了,哪裡又是生你的氣?」
「不是就好。╔ ╗」武進語重心長地道:「你雖是天家貴胄,但你我也算是一同長大的情分,我母親與王妃更是情分不同,你若不嫌棄,且聽我一言相勸。」
張儀正道:「你說。」
武進便放低了聲音,放柔了姿態,笑道:「這事兒說起來也是誤會,左右你也打傷了趙家幾個下人,還殺了趙璀一刀,也算是報得仇了。再說許趙兩家人賠罪修好的心也誠懇,你便看在我的份上暫且饒了他們這一遭如何?」
張儀正淡淡地道:「許家是大表哥的岳家,我便放了此事也不怎樣。可這趙家又與大表哥何干?實話實說,得罪我狠了的就是這趙璀。有仇不報非君子,我若能,便要把他再穿上十幾個洞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武進見他聲音雖然平淡,眉眼間卻是殺氣橫生,半點不似作偽,心頭不由一驚,本不想再勸,但又想到姚氏曾說有意與趙家結親,少不得要更盡一把力,便好聲好氣地道:「那你要如何才肯饒他?」
張儀正笑了一笑,昂首看向天邊的流雲,並不回答。╔ ╗
武進等了片刻不得他應答,由不得多了幾分失望,正想找個由頭把話題轉過去,卻聽張儀正悠悠地道:「大表哥,你這般肯替他出力,莫非是你們要做親戚了?」
武進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麼主意,但想著這事兒最後也瞞不住的,又猜他表現反常,莫名攀上許櫻哥,也不知是否對許櫻哥有別樣心思,索性試探道:「兩家是有這個意向,但不知最後能不能成……」
「嗤……」張儀正冷笑道:「難怪得,我就說呢。」言罷抿唇垂眸看著腳下的青苔,再不發一言。
武進連同他說兩句話都不見他搭理自己,又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只當他是在故意刁難自己,心中也有些惱了,索性使出從前的手段來:「肯是不肯你就給句準話吧。╔ ╗從前你可沒這般婆媽!」
不防張儀正突然回眸盯緊了他,那雙微帶了淺灰色的眸子兇狠逼人,身形緊繃,仿似隨時都可能暴起傷人。
武進只覺自己對上了一對狼眼,心中微凜,可他也是上過戰場,刀口舔過血,以軍功起身的人,當下盯牢了張儀正的眼睛半點不退讓,緩緩道:「我知道,我們都大了,我父親只是個從二品,你父親卻是親王皇子,我是個五品小官,三爺卻是金枝玉葉的皇孫,我們本就是天差地別,你瞧不起我也是有的。」根據他的經驗,張儀正雖然刁蠻卻從不愛聽這些,以往只要他一說類似的話,張儀正雖然會大發脾氣但往往也會把之前的事情一筆抹殺。過後他們再吃喝一頓,多大的氣也就都消散了。
此時張儀正卻只是沉默地盯著他,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時間久了,武進也被他看得有些發憷,便閉了閉眼,後退一步,低了姿態:「若我適才的話有冒犯之處,還請三爺莫要與我計較。」
「你說得對,我們都大了,再與從前不同,這是事實。╔ ╗你若覺得我是瞧不起你,那也隨你。我就厭憎那姓趙的,你要如何?你既然看重你我這份情,便該勸你岳家不要與這種陰險狡詐之人結親,那便全都不為難了。」張儀正半晌才輕飄飄地扔了這句話,轉身自行離去。
武進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五味摻雜地看著張儀正的背影嘆了口氣,果然是疏遠了,再與從前不同。遺憾著正要轉身離去,又見張儀正的一個叫朱貴的侍衛折回來道:「武將軍,我家三爺要小的帶話給您。」
武進打起精神:「請講。」
朱貴道:「我們三爺說,請您不必再讓人查他這幾日都在做什麼了,他這幾日住在香積寺也是請寺里高僧替他做法事超度亡靈的。他早前在病中多見冤魂,曾祈願只要他能病好便做一場法事超度他們,這是來還願的。您若是還想知道什麼,只管親自去問他就是。」
張家除了朱皇后以外竟然還有這樣的善人?這樣正大光明的理由不拿出來正大光明的說,偏要偷偷跑出來悄悄地做?武進根本不信,但還是一本正經地道:「請你轉告三爺,我這也是受了二爺之託,非是有意冒犯。」言罷當著朱貴的面喊回了自己的人,再不追查張儀正的事情。
香積寺最好的精舍里,張儀正仰面躺在白藤躺椅上,疲憊地微閉了眼問朱貴:「人都撤走了?」
朱貴小心翼翼地道:「都撤走了。」
張儀正又道:「武進除了說是受二爺之託外還說了什麼?」
朱貴搖頭:「不曾。」
張儀正沉默許久,揮手讓他下去。
自這位受寵的三爺病好以來,身邊的近人貶的貶走的走,近來已沒什麼十分受倚重的親近之人。若要出頭,這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朱貴有心要討好他,並不依言出去,而是出謀劃策:「三爺,難不成這事兒就這樣算了?待小的們設法替您出了這口氣!」
張儀正睜開眼睛沉默地看著朱貴,眸子裡閃著晦暗難明的光芒,一直盯到朱貴鼻尖上冒了微汗方露出一個親切的笑:「朱貴,我記得你同皇祖母是一個地方來的?」
今上在迎娶朱後之時已然有了幾房妾室,兒子也有了好幾個,而這康王真真切切才是朱後所出的嫡長子,是以康王府看待與朱後有關的人是不一樣的。聽張儀正如此問,朱貴由不得大喜,忐忑不安的心也隨之篤定下來,咧嘴笑道:「三爺好記性。小的祖上論起來其實與皇后娘娘那一支前幾輩還是一家哩。」因見張儀正似笑非笑的,驚覺失言,又嚇得跪倒在地磕頭不止:「小的胡說八道,還請三爺恕罪!」
張儀正淡淡地道:「算什麼胡說八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若不可靠,父王也不會把你調到我身邊近侍。」
朱貴磕頭:「三爺英明。小的對王爺王妃三爺一片忠心,可比日月。」
張儀正撫著額頭懶洋洋地道:「知道了,且下去罷。那姓趙的暫且放放……好好當差,日後我自有用得著你的時候,此時就不要給我添亂了。知道了麼?」
朱貴歡歡喜喜地倒退著出去:「是,謹遵三爺吩咐。」
張儀正將目光落在窗外,一臉的茫然地看著天邊的流雲,良久,冷冷一笑,揮袖將身旁的茶盞茶壺盡數掃落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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