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裝皮棉的大麻包搬走了,家裡一下子顯得空曠起來,杜梅將堆放的地方收拾乾淨,便準備和石頭到射山鎮去。縣衙已經開始收賦稅,糧鋪也該準備收糧了,她得去糧鋪和牛二黑蛟龍商量一下。再則回春堂抬價收購藥材的事,她也要去告訴鍾毓,總要想出個應對的法子來。
石頭在馬廄套馬車,杜梅交代三個小的將醃鴨蛋的罈子洗乾淨備用。這時一個挑膽子的精壯漢子推開院門,笑眯眯地進來。
聽到門響,廊下一道黑影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黑妞!」杜梅眼角餘光瞥見來人是誰,立時出聲制止。
巨大的黑狗很不甘心地止住了腳步,它的喉嚨里仍發出極具威懾力的悶哼,唬得挑擔子的男人臉色煞白,定定地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茂達叔,莫怕。」杜梅笑著走上前去,摟住黑妞,溫柔地順著它油光順滑的毛髮。
「你家這黑狗可真威風!我前幾次來,沒見它這般兇狠。」錢茂達訕笑著,臉色緩和些,卻依舊不敢動。
「這可不怪它,能進我們的家門,除了我們領著的,其他人在它眼裡都是壞人。」杜梅對黑妞十分縱容袒護。
「我能放下擔子嗎?」錢茂達後悔了,早知如此,他就先在外面叫門了。
「您是來送鴨苗的吧,快請進!」杜梅拍拍黑妞的大腦袋,它聽話地扭頭回到了廊下臥著。
錢茂達見黑妞走了,才敢大著膽子進來,將兩個大扁籮筐放在地上,杜梅上前幫著揭開蓋子,入眼黃澄澄毛茸茸一片。
「好漂亮的鴨苗。」杜桂蹲在籮筐前,伸手捉了一隻在手上撫摸,歪著頭瞧。
杜梅見此情景,一下子想到年前錢茂達到家門口來賣鴨苗,自個也像杜桂這般好奇地逗還是鴨苗的大白玩,結果被阿奶打了,而那日她的父親沒了。如此刻骨銘心的一天,現在想來,仿若隔著萬水千山一般,再也回不去了。
「你家的種蛋個頭大,我又多餵了幾日,瞧著確實比一般的鴨苗大些。」錢茂達在賣鴨蛋的事上,對杜梅多少有點愧疚,他現下極力想要彌補。
「謝謝茂達叔,這窩鴨蛋都孵出來了?」杜梅收回心神,目光掃過擁擠在一起的鴨苗。
「嗯,不僅你的沒一個壞的,我的也沒有,你這一共五百三十隻,你點點。」錢茂達翻過籮筐蓋子,作勢要清點。
「我肯定信你的,鴨苗這么小,就別折騰了。」杜梅擺擺手制止道。
「你不是還要孵一批嘛,今兒就把蛋給我帶回去,和我的一起孵。」趁著天氣還沒太冷,錢茂達掐著時間孵鴨苗,年底的花銷,還等著賣出一隻只鴨苗掙呢。
「櫻子,你再拿五百個鴨蛋來,另外大白的鴨蛋也拿上。」杜梅朝杜櫻說。
上次二愣子帶了口信來,三個小的就已經將鴨窩弄好了,這會兒杜梅等人一起動手,五百多隻黃毛紅嘴的鴨苗換了家。杜梅拌了鴨食來喂,剛剛還驚慌失措的鴨苗,見著吃的,一個個狼吞虎咽,也就不怕了。
等忙完這些,杜桃倒的茶也晾涼了,錢茂達端起來一口
氣喝了,他抹抹嘴上的水漬,與杜梅一家告別,拿上鴨蛋,挑著空籮筐回去了。
杜梅瞧著時候不早了,決定吃了午飯再去鎮上。三個小的幫許氏做飯,杜梅則和石頭將攤曬在院裡的黃土篩了一遍,只留下細碎的繼續曬,把不要的大疙瘩小石子統統倒在院外墊路。
正忙著,杜樹回來了,臉上不知怎的抹上了黑灰印子,頭髮和衣服上也沾了灰燼。
「樹哥快來洗洗臉。」杜櫻給杜樹打來了溫水,在他彎腰的時候,將他頭上一個枯樹葉拈開。
「這會子灰剛燒的,滾燙著,等吃了午飯再去吧。」杜梅找了專門撣灰的小笤帚來,幫杜樹清理衣裳上的灰塵。
「我自己來!」杜樹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奪了,在自個身上隨意拍拍打打。
一會兒飯菜的香味次第飄了出來,杜梅打發杜桃去田裡叫杜鍾他們回來吃飯,她自個將院裡收拾妥當。
「我瞧著縣老爺已經收了兩天糧了,你鋪子裡是不是也該準備準備?」杜鍾吃著飯,突然想起這件事,轉頭問杜梅。
「我正打算去和牛哥他們商量呢。」杜梅見他光吃白米飯,趕忙搛了塊油膩肥厚的紅燒五花肉到他碗裡。
「你是一個姑娘家,原不懂這些田地里的活,而牛黑兩人又不是地道的莊稼漢,肯定也是分不清。你與他們一起商量,能商量出個啥結果來?等你定了收糧的日子,我跟著你一起去,稻穀好賴我到底還是懂些的,不致被人誆騙。」杜鍾難得一氣說這麼多話,杜梅滿懷感激地點點頭。
「那莊子上怎麼辦?」杜梅突然想起,她還有個莊子交給杜鍾管呢。
「梅子放心,我們都是種田的熟手,你只管忙你的,莊上的田地交給我們種,斷不會出啥岔子。」林平不待杜鍾開口,便先開口應承下來。
「對,他們能行,我與他們交代過了。」杜鐘點頭道。
「那好吧,晚間等我回來再定,約莫不是明天就是後日。」杜梅想了想說。
既然有杜鍾這個種莊稼的好把式來幫忙評定稻穀好壞,她自然鬆快些,到時只要有勞力和馬車就行了。
午飯後,杜鍾等人依舊下田幹活,杜樹去魚嘴口裝草木灰,杜梅則坐著石頭的馬車去了鎮上。
午後糧鋪里沒什麼人光顧,牛二和黑蛟龍籠著袖子歪在椅子上打瞌睡。
「兩位哥哥莫睡了,如今天氣轉涼,可不能受了風寒。」杜梅上前推推他們。
「梅子,你咋這會兒來了?」牛二揉著眼睛問。
「我想和你們商量下下鄉收糧的事情。」杜梅挨著桌邊坐下。
「終於要收糧了!」黑蛟龍聞言興奮地看了眼牛二。
「瞧著黑哥十分盼著呢。」杜梅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打趣道。
「可不是,整日窩在糧鋪里,我這身骨頭都酸痛酸痛的,只盼著出去四處跑跑。」牛二一點也不掩飾他的期待。
「下鄉收糧是個髒活苦活,可是一點也不輕鬆呢。」杜梅笑。
「我們不怕苦累,只這鋪子離不得人,總得要人來守。」牛
二皺眉道。
「這一時半會也找不出旁人,少不得叫杜櫻來暫管一下。」杜梅想了想,也只有自家妹妹可以來幫忙了。
「也好,明兒讓她來,我把各種糧食的價錢都告訴她,免得賣錯了,還有就是賬本,我也要交給她記。」牛二環顧下鋪子,除了大倉里不同等級的米麵,貨架上還有五穀雜糧,各種豆類,以及芝麻花生瓜子等等,林林總總也有幾十種。
「那就後日開始收糧。」杜梅打算跟在縣丞後面收糧,到了後日,縣丞大概就要轉到陳錢村去收賦稅,她剛好在杜家溝收購餘糧。
「甚好,甚好!」黑蛟龍拍了下手道。
「我們這收購價格怎麼定?」牛二到底這些日子沒有白學,想的比黑蛟龍多些。
「今年秋糧收的不容易,賦稅又加了三成,各家各戶的存糧必是不多的,價錢一時半會下不來,我打算一等稻九百文一石,二等的八百文,三等的七百文,以此類推,你們看怎麼樣?」杜梅徵詢他們的意見。
「價錢倒是沒啥問題,就是這等級誰來定?怎麼讓農人們信服呢?」牛二擰眉問。
「鍾叔會來幫我,他是地道的農人,侍弄莊稼一輩子了,我阿爺都說他是種田的好把式呢。」杜梅有些驕傲地說。
「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牛二安心地點點頭。
他去過杜家溝多次,每次喝醉都在杜鍾家借宿,幾乎沒和他說過什麼話,他只覺杜鍾言語極少,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但他對杜梅卻是實打實的好,這種好是疼在骨子裡的,如同父愛一般深沉。如今有他親自參與收購秋糧,他們就沒啥可擔心的了。
「你們也賣了不少時日的粳米,總是有些經驗,到時也要多多幫襯。」俗話說,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多雙眼睛盯著,總好些。
「這個自然,我到時還想向你鍾叔多學學呢。」牛二憨憨地笑了笑。
「那後日我就在杜家溝等你帶人來了。」杜梅想了想,並無其他遺漏,此事便定了下來。
杜梅出了糧鋪到余濟堂去,鍾毓歇了午睡,這會兒正在書房洗臉。
「鍾毓舅舅。」杜梅跨進門來。
「你阿爺有事?」鍾毓一驚,杜梅平日裡都是早上過來,這會兒貿貿然來,定是出了什麼事。
「阿爺前幾日氣著了,身上疼得厲害,昨晚,我給他喝了點菸膏泡的水,我來的時候,並沒傳啥壞消息。」杜梅見鍾毓問起,趕忙說了。
「這才什麼時候就用上了?煙膏鎮痛,又能止久咳,他頭回喝,管的時辰長點,也屬正常,只怕以後藥效越來越不濟,他的日子難熬啊。」鍾毓皺眉,他沒料到杜世城的病症又有突變,發作得這般兇險。
「阿爺是個能忍的,他幾乎猜到給他喝的是煙膏,這話雖被族長搪塞過去了,但他心裡是明白的,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開口再要。」杜梅骨子裡的倔強,多多少少源於杜世城,這老頭兒即使咳得喘不上氣,也不願在鄉人們面前彎腰駝背的走路,想來就是要死了,也要給自己掙下顏面,不想讓人說他是吃煙膏死的。over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9s 3.701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