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子,你娘這是早產,到醫館請大夫來,比較穩妥些。當然,我肯定還是在這裡幫忙的,你放心。」蘭婆子看杜梅年紀雖小,卻是個有主意的,魏氏明顯是怕花錢,指不上。
許氏的嗓子都喊啞了,眼睛裡掙的全是血絲。她氣息微弱地說:「蘭嬸子,到醫館請大夫…要花錢。你別管我,我只要…保住孩子,給二金…留個後。我死了,到陰間…見了他…也有交代了。」
她蒼白的臉上綻出一抹詭異的笑意,仿佛真是見著了二金。
「娘,我們不能沒有你,弟弟更不能沒有你。你等我,我這就去請大夫。」杜梅把許氏軟塌塌的手交到杜櫻手上。
「二妹,我回來之前,你一定要守住娘!」杜梅擦乾眼淚起身出門。
「別,梅子,咱沒錢……」
「啊!……」許氏話還沒說完,又一波陣痛襲來。
「阿奶,我娘要請大夫,你給我點錢吧。」杜梅跪在魏氏面前,魏氏還癱坐在院子裡乾嚎。
「要錢,問你娘要去。」魏氏冷冷地說。
辦喪期間,魏氏雖躺在床上,卻也聽了一耳朵。請嗩吶班,給槓夫的喜錢,都是許氏體己里拿的。
魏氏當時就想,這些錢肯定是許氏攛掇二金把工錢匿下的。所以,早上她暗許周氏胡鬧,現在又不肯拿錢,就是想逼許氏把私房錢拿出來。
「我娘真沒有,都給爹用了!」杜梅跪著磕頭。
「二金掙多少錢,我心裡有數的很!想趁機誆騙我的錢,沒門!」魏氏看也不看杜梅滿臉的淚和灰。
「我爹才走四天,你們就這樣對我娘,要不是周么妹推搡,她怎麼可能早產,你現在又不肯拿錢請大夫,你們當真不怕天打雷劈嗎!」杜梅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
「如果我娘和我弟有個三長兩短,這以後,誰也別想過太平日子!」憤怒的杜梅用手指在院裡指了一圈。
「你還翻了天了,臭丫頭,看我不錘死你!」魏氏從地上爬起來,抓起掃把就要掄杜梅。
「鬧夠了沒有,讓大金套上牛車,去請大夫!咳咳。」杜世城隔著窗戶,低沉地說。
半炷香的工夫,醫館裡的鐘毓大夫就來了。
鍾毓三十歲開外,拎著一個棕色的醫箱,他身材欣長,穿一身藏青色長袍,清冷淡漠。
他是外鄉人,不過醫術了得,十里八鄉救治過很多人。他雖是個冷性子,倒也不是不通情理。若遇到經濟拮据的病患,他也不強求。診金能給多少,什麼時候給,他似乎也不太在意。但條件好的,那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鍾毓推開屋門,一股子新鮮的血腥味讓他微微蹙眉。他抬眼看見許氏睡在被子裡,面色慘白,氣若遊絲。
鍾毓診了脈,翻看了下眼睛,二話不說,取出銀針,緩緩捻入幾個穴位。
「梅子,你去把這參片煮碗水,給你母親提提氣。」鍾毓從一個荷包里取出一小撮,杜梅小心翼翼地接過。
杜桃和杜桂一直在灶膛前,鍋都是熱的,一碗水很快就煮好了。
杜梅小心端著參湯,一路走,一路吹,進了屋,一點一點餵給許氏。
「蘭嬸,你再試試。」鍾毓望了一眼許氏,推門出去了。
「二金家的,咱再使把勁兒,大小子一準就出來了。」蘭婆子給許氏打氣。
「用力……用力……用力!」
「啊……啊……二金!」
……
「用力……用力!」
「哇……」
一個小嬰兒的啼哭聲響徹傍晚的杜家溝。
「誰家生了孩子?」
「二金家的?」
「怎麼會,聽蘭婆子說,不是要等過了年嘛。」
「誰知道呢,她家一早跟唱大戲似的,沒了男人,哎……」
「哎呦,生了個啥?」
「是個帶把的!」
「阿彌陀佛,二金終是好人有好報了。」
「這日子過的,我看夠嗆!」
晚霞燒得火紅,三五荷鋤歸來的婦人駐足嘮嗑,眼睛的餘光不時瞟瞟杜家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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