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桂打水回來了,杜桃和杜桂每人抱了一捧柴,瓦罐坐在火上燒著,很快就咕嚕嚕冒泡了。
鍾毓余濟堂的傷藥果然名不虛傳,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杜梅就著瓦罐的熱水幫他擦洗,她學著鍾毓的樣子,做得認真,她心裡眼裡全沒有男女之事,自然並不把楚霖當異性看待。
楚霖本對她有情愫,先前的話,又讓他對她的小腦袋裡的想法,有了興趣。明明她只是幫他擦洗換藥,他卻面紅耳赤,心猿意馬。
三個小的遠遠站著張望,就覺這人胸口被藥膏糊著一片,肯定傷得不輕,害怕地不敢細看。
上了藥,重新包紮,杜梅抬頭,正對上楚霖含情脈脈的鳳眼,雙頰上莫名緋紅,看在杜梅眼裡,這是病情反覆的徵兆。
「噯,你還有哪裡不舒服,你好燙啊。」話沒說完,一隻小手已經覆上了他的額頭。
「我沒事,沒事!」楚霖慌忙側過頭,自己堂堂大順朝的燕王,居然對著個小女孩犯花痴!簡直丟人丟到家了,這要是叫宋少淮他們知道了,還不讓他們笑死!
「那就吃飯吧,我有事要和你說。」杜梅把籃子裡捂著的粥和餅子遞給他。
楚霖錦衣玉食慣了,他吃了一口玉米碴子粥,這……實在……太難下咽了,但他還是咽下去了,咬一口餅子,喝口粥,每一次下咽,粗糙的食物都劃拉他的嗓子。
「我們只有這些。」杜梅見他勉力吞咽,便知他吃不慣這樣的飯食。
「很好。」楚霖笑,在眼前的處境下,有一口熱的吃,還可以和她這樣說話,已是極好了。
「那……那什麼……咳。」杜梅有點緊張。他雖然威脅楚霖,但心裡還是怕他拒絕。
「怎麼了?」楚霖停下來。
「就是,你一個人在這山洞住著,也不方便,要再遇見野獸啥的,對吧,嗯,要不,你上我們家裡養養傷?」杜梅咬牙一口氣說了,順手劃拉一下,我們的意思包括三個小的和黑妞。
「好!」楚霖心裡正擔心圖謀害他的人沒有得到回覆,會繼續派出殺手,這要追蹤而來,萬一遇見杜梅她們,後果不可想像。
見他答得如此爽快,杜梅不相信地眨眨眼。
「還有,你得假扮我姨母家的表哥。」杜梅接著說。
「嗯,為何?」楚霖問。
「我家裡除了我們姐妹,只有母親和尚在襁褓的弟弟,不方便收留陌生人。」杜梅回答。
「你到了我家,要幫著對付那個瘋婆子!」杜桂見大姐不說重點,她急得插嘴,杜櫻氣惱地拍了下她的小腦袋。
「瘋婆子?有人欺負你們,為什麼啊?」楚霖有點急了。
「噯,說來話長,也不知哪個王八蛋給了我姐一個金錁子……」三個小的咕咕嚕嚕像一群山雀似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個大概。
楚霖聽明白了,自己就是她們口中的那個王八蛋,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事繞這麼一大圈,鬼使神差,還得他來解決。
「你姨母是哪裡人?家裡做什麼的?」既然要冒充,自然要裝得像一點。
「不知道,你自個編,自個記得就行,別說漏了。」這姨母本就是杜梅杜撰出來的,她哪知是什麼地方人,都做什麼事。
「那我幾時去呢?」楚霖笑,這姑娘太有趣了。
「嗯,等傷口癒合吧,怎麼也得兩天。你明日天快黑了,繞到大路上進村,多問問村里人,我家住哪裡。記得,我母親姓許。要讓人知道我家來人了,來了個外地尋親的。」杜梅早就在心裡想得妥妥的了。
楚霖覺得這女孩竟有臨陣指揮的天賦,事事想得周全,迷惑之法用得自然天成不露痕跡。心中不禁又添愛才之情。
事情說妥,四姐妹收拾了碗筷,杜梅把包袱遞給楚霖:「這是我爹的舊衣服,我娘讓帶給你的。我知道你穿不慣,但總比你這破的沾滿血污的強。」
「多謝了,感激不盡。」楚霖微微欠身。
四姐妹和黑妞走了,楚霖看著衣服嘆氣。他從肩到胸都傷著,昨晚只是撐著拿些東西,傷就裂開了,這衣服,單靠他自己,恐怕是既脫不下,也穿不上。
杜梅不知道這些,這時天光大亮,山坳里雲遮霧繞,美如仙境,三個小的,畢竟小孩子心性,在林中玩了一會兒,挖了些野菜,才回到河灘上。
杜樹已經在河灘上忙開了,腳下堆著編好的蘆席,見她們來了,笑著說:「瞧你們高興的,挖野菜,挖著寶啦。」
「樹哥,你來得真早。」杜櫻挨著他坐下,動手幹活。
杜桃和杜桂想留下來幫忙,被杜梅攆回家做飯去了。
手動如飛,到了正午,三人合力,鋪棚頂的蘆席差不多就有了。
「梅子,過了晌午,我得和爹到田裡給麥子油菜追肥,就不能來幫忙了。」杜樹編完最後一根蘆席說。
「嗯,你忙吧,我家那五畝田也麻煩鍾叔和你了。」杜梅端了碗水給他。
「那還要說,爹說,先緊老主顧家裡活干,栓子哥家不要我們做,你們三家做起來就快得多,斷不會誤了節氣。」杜樹一氣喝了水,說完話,也不等杜桃來送飯,就回家了。
杜桃送來了午飯,三個小的都怕黑豹,只好杜梅帶著黑妞去給楚霖送飯。
兩隻狗對上了暗號,進了山洞,杜梅就見楚霖依舊穿著髒衣服。
「我自己脫不了。」楚霖一看杜梅臉色不佳,趕忙解釋。
「我幫你?」杜梅想想,也確實如此,臉上便緩和了些。
「算了,我就穿這個吧,免得弄髒了你父親的衣服。」遺物一定包含著杜梅對父親濃濃地思念,楚霖不忍污濁了它。
「好,明日我買了新衣送來,到時再換吧。」明天要在村里人面前正式露面,穿穿脫脫也實在不利於傷口癒合,杜梅也就作罷。
下午三個小的留在河灘上編蘆席,杜梅在家中取了200多文,換了件八成新的襖裙挎上籃子,上面蓋著塊粗布,出門到鎮子上去了。
到余濟堂拿藥,櫃檯上的夥計似乎認識她似的,一見她就熱情地招呼。
「我是來找鍾大夫的。」杜梅被他的熱情弄得不好意思。
「鍾大夫出診去了,你是拿藥還是看病?」夥計問。
「我和鍾大夫說好的,我等等他。」杜梅心裡不確定鍾毓有沒有知會夥計,她家裡孤兒寡母的,一下買很多外傷藥,容易引起旁人懷疑,所以她不敢說。
柜上蠻忙的,夥計也顧不上她,杜梅一邊等,一邊無聊地看著夥計抓藥收錢。一個老太太跌斷了胳膊,抓了兩包藥給了80文,一個大爺咳得厲害,也抓了兩包藥,卻是200文。
「梅子,你來了。」正在杜梅看著發呆的時候,鍾毓拎著藥箱回來了。
「鍾大夫,那什麼……」杜梅不好直說。
「哦,你的藥已經準備好了,你娘只是身子弱,養養就好了。現在怎麼樣了?」鍾毓向她眨了下眼睛。
「噯。挺好的。」杜梅明了地應下,他們說的話像打啞謎。
過了一會兒,鍾毓從裡間拿了些幾個紙包放在杜梅的籃子裡,又從袖子裡摸出一個裝藥丸的小瓶,一併放進去,用布蓋上。
杜梅不識草藥價格,想問,又礙於室內人多。便按約定給了鍾毓100文,他也沒看,直接籠在袖中。
醫館隔著三個店鋪就是成衣店,杜梅告別了鍾毓,走進去看看。
成衣店裡衣服女式居多,男式的都是袍子。杜梅上前看看,不是顏色不好,就是布料太粗,而且價格高的嚇人,100文才能買一套看不上眼的。
杜梅想想口袋裡的錢,覺得有點吃虧,要是買布回去做,都能買兩塊布料了。
又往前走了兩三家店鋪,是家布莊,杜梅挑來挑去,選了一塊寶藍的,一塊黛青的,兩塊都是細棉布,花了她整80文。又買了塊純白的零頭布,做兩件裡衣還有剩,用了20文。
布莊旁是家胭脂店,杜梅想了想,進去買了便宜的胭脂和畫眉的石墨。
路過張屠夫的肉鋪,攤子上只剩豬骨和內臟。杜梅付了5文錢買了一葉豬肝,張屠夫還送了她三塊大腿骨。
杜梅拎著滿滿當當一籃子東西回了家。豬肝補血是鍾毓告訴她的,當時找不來給母親吃,殺年豬時,也不好吃獨食,現在分家了,也不需要顧忌別人,而且山洞裡人也需要。
洗淨豬骨在爐子慢火熬一鍋湯,杜梅又去菜地拔了些蘿蔔。
等三個小的回來,已經是一屋子蘿蔔骨頭湯味了,就著玉米餅子,便是一頓豐盛的晚飯。杜梅另作了一份豬肝汆湯,給母親和楚霖。
等天暗了,杜梅帶著黑妞送飯。楚霖在洞中等得心焦,他心裡莫名擔心,既怕她不來,又怕她來時遇見惡人。
黑豹剛發出悶哼,楚霖就走了出來。
「你餓了吧,我得避著點村里人。」杜梅一進來就看見他滿臉焦急。
「你路上沒遇見陌生人吧。」楚霖這時才覺得,真的有點餓了。
一罐豬肝湯,五個餅子。楚霖接過籃子,食物簡單,心裡卻是滿足的。
人真是神奇的動物,吃了兩頓粗糧,楚霖倒適應了,還品出食物的原汁原味的甘甜來。
「我能給你量下衣服嗎?我本說要給你買的,可太貴了,我做的,其實也不比買的差。」杜梅看著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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