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就像一場馬拉松,奔跑了三年,小黑板上倒計時從三位數到個位數,從躊躇滿志到無謂麻木,穆涼軒漸漸地也沒有高三開始那會兒的無措,就像是定好了見一位老友,看著日子快到了,有點激動,但更多的是泰然處之。
除了樓下十二班發生的意外。
穆涼軒難得提前到了教室,班上人來的不多,還剩幾天,他們昨晚做的就是保持平常心,班級氣氛倒是和諧。
林霖和她一起進門,敏銳地察覺到氣氛的變化,隨便地拉著一個女生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麼?」
女生似乎是心有餘悸:
「你們知不知道十二班的王顏珺已經失蹤一個星期了。」
這人她認識,文科重點班的班長,上次三模英語還比她高一分成了單科第一。穆涼軒不解:「不是說生病?」
「什麼病這麼突如其來的啊,聽說其實是被綁架了。」
兩人聽了都有些震驚,林霖還算冷靜:
「哪來的消息,別是空穴來風惑亂民心的。」
女生神色嚴肅:
「是十二班的人自己說漏嘴的,學校為了不讓高三的分心,把消息壓了下來。但這種事哪裡瞞的住。」
都是和平年代長大的孩子,往日遇見最大的犯罪行為也不過是偷竊。「綁架」兩個字對他們而言就是電視裡的橋段而已,太遙遠了。
鄭亦卿走了過來,拍拍林霖的肩膀:
「不管怎麼樣,最近上下學小心一點別到處跑了。」
林霖訝異挑眉:
「你也當真了?」
男生皺眉:
「前幾天還以為是新的校園怪談,可昨天遇到了初中同學,他在二十中,說他們學校最近已經失蹤好幾個了,沒一個找回來的。」二十中也是n市實際強勁的高中之一。
鄭亦卿向來嚴謹認真,沒把握的話從不會說出口。
這讓她們不信也難了。
答疑課結束,靜靜並沒有急著下課,而是講了學校的通知:
「還剩幾天同學們要注意安全,放學後就早點回家。最後這幾天晚自習全憑自願,不強制。」
說完靜默了兩秒,抬眼認真地看著端端正正坐在下面的學生們:
「我知道最近又不好的傳言,搞的人心惶惶。我們班還好,平行班已經鬧到年級主任那裡了。學校規定老師不能亂說話,但我知道你們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更有知情權,引而不發只會加重恐慌。」靜靜往日裡尖細的,仿佛能穿破耳膜的聲音,在今日,摻雜了對學生濃濃的擔憂,都低沉了下來。
「高考前這兩個星期里,n市各大中學都陸續發生了失蹤事件,警方已經立案。」
「同學們,保護好自己。我希望我的孩子們都能平平安安上考場,給我一份滿意的錄取通知書,因為這是你們應得的。」
穆涼軒在幾年後都記得,那天的靜靜,一身白裙,神色沉靜,她第一次發現,她的老師,如此美麗。
天邊被晚霞抹上了曖昧的色調,教室窗前的銀杏樹葉打著旋兒飄落下來,留下植物苦澀帶著清冽的氣息。
周以樂昨天把她的數學錯題本帶回家今天卻忘了帶來,而她晚上又要用,權衡之下她決定去她家拿一下,反正兩家小區也順路。
穆涼軒先收拾好書包,去隔壁和段君然打了聲招呼,男生聽完有些不高興。
「你沒聽老師警告麼還一個人在外面跑。不行,明天讓她帶來。」
她抱住他的胳膊,愛嬌地輕搖:
「順路沒事啦。林霖也陪著我。你別瞎操心。」
直到林霖,周以樂過來催人了,男生才勉強答應。
騎車回家的路上,兩個女生還在取笑:
「段君然對你跟養女兒一樣。」
穆涼軒只是抿嘴笑笑,沒有反駁。
路過一家平時常去的文具店,林霖停了下來讓兩人等一下。
「我2b鉛筆壞了,我得再買一個。」
穆涼軒周以樂兩人懶得進巷子,索性留在外面等。
落日將她們的影子拖得老長,因為出校門有些晚,這會兒路上竟是沒什麼人的。
周以樂想起老師的提醒,不免有些瑟縮:
「亭子,我怎麼覺得涼颼颼的。」
穆涼軒不覺有他,她經常出校門墊底,這種場景不是第一次見。車前框放的試卷夾眼看要被吹散,她弓身想拿出來放進書包,卻被重物猛然擊中了頭部……
失去意識前,她依稀看見周以樂驚慌失措的臉和小胖子身後舉起的鐵棒……
當她從昏迷中醒來,腦後傳來陣陣疼痛。感覺到臉頰邊有乾涸的痕跡,估摸著是流血了。眼睛上被蒙了一層黑布,粗糙的質地讓她很不舒服。身下水泥地冰涼,寒意透過夏日單薄的衣衫沁入皮膚。三伏天,卻宛如掉進了冰窟窿一般。
神智漸漸清明,她能聽見不遠處,是悽厲的慘叫。記憶回籠,周以樂的慘叫仿佛還在耳畔。
她明白,這次怕是凶多吉少。
卻不知道林霖是否平安無事。
「醒了?」
陌生的男聲響起,像是發現了獵物的獵人一般,期待又愉悅。
黑色粗布被輕柔地摘下,女孩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掀了掀,宛如振翅欲飛的蝶。映入眼帘的是昏
暗的地下空間,和一張平淡無奇的面孔,如同投入瀚海的一滴水,轉眼就被忘記。
不過穆涼軒覺得,這張臉她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男人對她似乎很感興趣,伸手輕輕刮過她的睫毛,輕柔的觸感讓他很是滿意:
「別害怕,穆涼軒。」
她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男人顯然知道她在驚訝什麼:
「我知道你們所有人的名字。和你一起來的朋友叫周以樂。對麼?」
他的語氣從容淡定,如果換一個場景,簡直就像是招待客人的主人。
穆涼軒覺得一切都不對勁極了。這裡的空間極大,讓她懷疑這是一個地下倉庫。周圍並沒有人,卻能清晰地聽到附近的慘叫。而在她面前侃侃而談的男人,沒有做任何偽裝,並不像一般的罪犯遮掩住面部,顯然是篤定她不可能逃出去告訴警方他的相貌。
「你很冷靜。你的朋友顯然太不鎮定了。」
聽出弦外之音,她驚慌道:「她人呢!」聲音因為長久沒有開口十分沙啞。
男人嘲諷地看了她一眼:
「我以為是多好的朋友。你朋友慘叫那麼久,都沒有聽出是誰麼?」
像是回應他的話一般,耳邊一直不絕的慘叫突然拔高了音調,女孩熟悉而崩潰的哭聲直接炸裂了她的耳膜。
恐懼從沒有如此清晰地籠罩住她,心臟像是被捕獸夾捕獲,擠壓,凌虐,鋸齒深入血肉,封印住通向四肢百骸的血液。
「別怕。」男人沒有任何誠意地安撫。
「顯然你通過了我的第一項測試。如果你看到我第一反應就是求饒的話,估計就和你的朋友一樣,如今只剩半條命了。」
她看向男人,平淡無奇的臉卻讓她覺得如同修羅一般。
「你們都是前途無量的少年,但是人生總不能都是一帆風順的,我覺得我有義務讓你們意識到這點。」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節長鞭隨意地把玩著,上面乾涸的血跡讓她心頭一震。
「我的夥伴正在招待你的朋友。你,就由我來吧。」
下一秒,鞭子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皮開肉綻,如同將身體撕裂一般。
她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從劇痛到麻木。
頭頂燈光昏黃,灑落在面前的空地,她木然地看著這片光暈,懊悔,恐懼,黑暗的情緒如同一
個黑洞將她吞噬。
這大概,是煉獄吧。
沒有人注意到,被扔在角落的書包里,手機一直在振動著,「段君然」三個字由明到滅,如此反覆……
那一天,是2009年6月2號,高考還有五天。林霖清晰地記得,她剛買好自動鉛筆,上面還印著可笑的「孔廟祈福」四字,走出小巷,兩輛熟悉的自行車凌亂的躺在地上,旁邊猩紅的血跡成了她再也無法抹去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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