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少保,周昀。
看到梁婠,他桃花眼裡浮起些許玩味,「小娘子也來呢。」
他沖她笑了下,就錯肩而過,只對王素笑道,「有事來遲,還望壽星見諒!」
他雖說著歉意的話,但完全聽不出負疚來,舉止言行倒是隨意又隨性。
「周少保每日要教習太子,自是比旁人要忙碌些的,」王素說著,命人在側新添一席。
周氏雖不如陸氏一門權貴,其祖上卻是開國八大柱國之一,也不知是忌諱功高震主,還是周氏本就淡薄權勢,到周昀這一輩已是無心黨派之爭,只護著儲君。
周昀也不推讓,淡笑著從容落座,看到一旁笑容可掬的梁誠,又指了下準備邁出門檻的梁婠,有些疑惑,「司空大人這是?」
兆衡笑呵呵解釋,「這不是司空大人壽宴,梁左丞獻禮之餘,順便請小娘子給大家助助興——」
助助興?
兆衡眼底暗閃閃的意思,周昀豁然明了,只托著下巴彎起眉眼,再投向兆衡的目光中便多了些耐人尋味。
可真是個傻子!
梁婠一出正廳,便由婢女領著去換衣服。
直至看到裙子,她有些發懵,梁誠叫她準備的是戚夫人的翹袖折腰舞,可這行頭裝扮分明是盤鼓舞,到底是王素臨時刁難,還是梁誠故意為之?
梁婠抓著裙子思緒紛亂。
「娘子還是快些吧,大人可沒那麼多時間久等!」
婢女看到梁婠皺著眉頭盯著裙子,似乎是犯了難,陰陽怪氣的。
殊不知那幸災樂禍盡收眼底,梁婠無心同她一般見識,只定下心神,手腳冰涼換上衣服。
待收拾好,梁婠才開口問,「其他人呢?」
折腰舞,她倒無所謂,可盤鼓舞,如果猜得不錯,應是讓她與他人群舞。
婢女拂了拂髮絲,眉眼間有些好笑,「自是在外面等候娘子啊。」
梁婠本轉身要走,心下一動,猛地側過臉,「似乎看到我被為難,你很高興?」
這猝不及防地轉身,驚得婢女一愣,問的話更是叫人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
梁婠露齒一笑,「你知道人最危險的階段是什麼時候?」
婢女有些懵,白著臉不敢接話,面前的人笑得這般溫柔,可這笑仿佛冒著寒光,看得人汗毛都豎起來了。
梁婠垂下眼,輕輕抿唇,「認不清自己位置的時候。」
說完輕笑一聲推門出去。
婢女傻站在屋子裡不屑地撇撇嘴,還以為她會有什麼了不得的舉動,原也不過如此!
等梁婠重新踏進正廳,果見地中央放置著很多盤與鼓,正是群舞無疑了,她蹙了蹙眉。群舞不似獨舞,考究舞者們的默契與配合,否則鼓點凌亂,不但沒有美感,反而慘不忍睹。
可她與他們一次都未練習過,這就是純純的刁難,想叫她當眾出醜。
梁婠一眼掃過去,究竟是誰的設計,心下已經明白了。
「都說娘子舞藝精湛,舉世無雙,這掌中舞自不必多說,在大齊娘子敢稱第二,絕不敢有人稱第一!」
兆衡咧嘴一笑,「可今兒是司空大人的壽辰,娘子總得來點兒不一樣的以示誠意啊!」
他話音一落,就有一排舞伎跨進門內。
梁婠點頭,這是完全將她當做舞伎取樂了,想出這種法子折辱她,究竟是為了討好王素,還是滿足自己變態的心理?
她臉上的為難與氣憤不加掩飾的從眼底泄露,縱使眾人一開始不明所以,現在也都恍然大悟,這擺明是存心叫她出醜。
兆衡笑容得意,話雖是對著王素說的,但眼睛卻是盯著梁婠,「大人覺得如何?」
王素不無傲慢地微微頷首。
這個反應意料之中,王素此人心眼小、愛記仇,自己讓他在整個晉鄴城的達官貴人前失了面子,豈會不找機會出了這口惡氣?
兆衡這般知情識趣的送上機會,他又怎能不可著勁兒作踐她?
王素一發話,旁人就算想勸阻也是不能了。
其餘舞伎都已歸位,梁婠無法,只得足尖輕點,躍向其中一個,如鴻雁翱翔立於鼓面。
原本心不在焉的周昀,不由瞪圓眼睛,頗為詫異,這模樣與那天奴顏婢膝的完全不是同一人。
鐘磬一擊,不止驚醒周昀,更喚醒舞者。
大鼓之上的人,若俯若仰,若來若往,婀娜細腰如春日裡的柳枝,又柔又韌,裾如飛燕、袖如回雪,輕盈似蝴蝶,機敏若驚鴻。
忽然,磬聲一變,原本的和諧的鼓點,出現變動,先前的遊刃有餘,顯然變成了勉力應對,看得出來不是她常日所熟悉的。
餘下人亦是感受到變動,不復先前的專注,竊竊私議,有些騷動。
周昀移開視線,輕輕掠過兆衡,待看到那唇邊得逞的笑意,已是瞭然於懷。再次看向鼓面上吃力應付的人,不覺蹙眉擔心起來。
接下來的每一步梁婠全靠著音律盲猜,為了不發出與他們不一致的響動,她只能借著幾個迴旋,觀察他們的規律。
眼神無意間飄過,看到梁誠對兆衡示意的那一幕,她終於懂了。
梁婠輕巧穿梭在每個鼓面之上,一陣疾風驟雨後,逼得他們跌落在地。她居高臨下,飛快掃視一圈,斂下眉眼,與其刻意效仿追趕,不如將水攪渾。
見她非但沒有出醜,反而技壓眾人、獨霸場面,周昀不禁彎起唇角,他好像洞悉了什麼。
再看兆衡幾人沒想到她會有此舉動,變了臉色,周昀更是抑制不住想笑。
正笑著,卻見梁婠像折了翅膀的燕子,直直跌落,摔在地上,周昀驚得坐直了身子,席間更有人低呼出聲。
原本的鼓不知被誰移開了。
鑽心的痛自腳踝處傳來,梁婠伏在地上動彈不得,強忍著疼痛帶來的淚意。
「嘖嘖嘖,也不過如此。」
「到底是他們梁府吹噓起來的吧……」
周遭的人伸長了脖子,往地上看。
「可惜啊——」兆衡站起身直搖頭,神色間無比惋惜,「娘子當真是辜負了大人的一番美意啊!」
梁誠忙上前,「都怪下官疏於調教,這隻怕是傷了腳,能否借大人府中的大夫一用啊?」
他眼底的笑內含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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