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息後,所有人站起身。
統領馬彪一聲令下,眾小兵迅速規整隊列。
清雅的《韶樂》響起。
柳若菲左春蘭,右秋菊,身後跟隨著一群少女,眾星捧月般從樓內款款走出。
坪地內的宮女和禁衛們躬身行禮,齊道,參見公主。
柳若菲淺淺一笑,揮手道,平身。
眾人肅立。
柳若菲站立在高高的台階上,沒有啥寒暄客套,開門見山。
「你們,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因為本宮覺得,只有你們才可以承載雲夢的未來。你們的父輩,祖輩,親戚,在本宮監國伊始就循循善誘。說什麼不可莽撞,當以大局為重,不可以雞蛋碰石頭。既然打不過厲國,何不早降?
「還有人說,本宮喪心病狂,為一己之私,置五十萬人的性命不顧。須知天大地大,不如命大。土地是死的,城郭是死的,糧食金銀是死的,只有人是活的。厲國既然要那些死物,不如給它算了,活命要緊。
「他們可能沒有想過,我們的祖輩辛苦耕耘千年,才有今日成就。我們沒有守住,連最後一塊棲身地也要被搶走。若是搖尾乞憐,僥倖活下去,我們的後輩將沒有希望,沒有未來。即使身不為奴,心也為奴。
「天下之事,如果都這般蠅營狗苟,將何等無趣?強盜來了,一個個跪倒在地,乖乖將財物和姐妹奉上,只為自己活命。沒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沒有匹夫一怒,血濺十步;沒有慷慨悲歌,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樣的人生,活一萬年,又有什麼意思?」
眾少年熱血沸騰,在馬彪帶領下揮拳吶喊:「願隨公主死戰!」
待吶喊聲平歇,柳若菲微微一笑,道:
「好!大家可以隨我死戰,我卻不要大家戰死。如果事不可為,無謂的犧牲毫無意義。本宮將帶領大家遁入深山大澤,以圖捲土重來。
「這世界被老朽把持,雲端深處,眾國師俯瞰眾生。我們是羊,他們是牧羊人。
「一條條規矩,一個個拳頭,一把把鋼刀,把人困在方格子裡,不能呼吸。
「憑什麼?他們想打就打,想殺就殺,教訓你必須逆來順受。
「憑什麼?他們拿走了所有東西,再丟下一根骨頭,要你搖尾感恩……
「本宮偏不讓他們如意!
「我們是少年,我們無所畏懼。
「我們是未來,如旭日東升,如狂飆起於青萍之末。
「我們可以學習,可以敬畏,可以成長,卻不可以有屈服之心。
「我們不僅僅為家人而戰,也是為自己而戰!
「我們不僅僅為過去而戰,也是為未來而戰!
「世人看到的是,三個月後雲夢苦苦掙扎。
「本宮看到的是,三年後雲夢席捲天下!
「到那時,希望你們都站在我的身旁……」
柳若菲手一伸,從秋菊手中接過一把長劍,斜指天空。
哧……
兩尺多長白芒從劍端疾射,吞吐閃爍,如深淵巨龍甦醒,散發出鎮壓四方的氣勢。
這是,劍罡!
監國公主柳若菲突破意合境,成為了凝罡境界的大法師。
少年們再次沸騰起來,渾然忘記了軍紀,忘記了憂愁,甚至把撫頂的仙人也拋諸腦後。眼中只有柳若菲,不約而同地跺腳跳躍,揮拳吶喊。
願隨公主平天下,定四海!
聽到外邊山呼海嘯一般的吶喊,懶洋洋躺在暖玉床上拔白鬍子的楚神棍一個激靈坐起,伸出了大拇指。
厲害呀……
柳丫頭不僅僅是天生的陣師,還是天生的御姐,霸主。
氣魄之大,連鬚眉男子都自愧不如。
這一番話豈止令眾少年激昂奮進,還在他們心裡播下了信仰的種子。
……
這幾天楚凡一直呆在摘星樓,生怕這裡濃郁的靈氣白瞎了,老琢磨能不能把它輸送給靈晶進行補充。經過不厭其煩的嘗試後,喟然放棄。
靈晶是純能量,如同密閉艙里液化了的高壓氣體,只要開一個口子絕對噴出。希望外面的空氣順著口子返流回去,做夢!
除非等它消耗乾淨。
意味著用一點,少一點。
成年人精打細算,少年人卻想得開,該用則用。
大不了用光了從頭再來,反正天地元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用靈能提升柳若菲和幾十名宮女,治好童金的傷,對楚凡來說是小意思。
老仙師被穩定在靈動中境不下滑了,但本命飛劍被毀,實力大減,好在外表看不出。
提升馬彪和一百名禁衛,楚凡原意只是加強王宮守衛的力量。沒想到柳若菲更進一步,開始打造征戰天下的基礎班底。
他們的言行將影響家人,而家人的一舉一動,又能安定雲夢的惶惶人心。
儘管影響太微弱,無法改變險惡局面,卻讓態勢向好的方面發展。
還能怎麼樣呢?
年幼的公主監國,雲夢三個月後面臨覆滅。
這個小國家居然還沒有分崩離析,亂得一塌糊塗,簡直是個奇蹟。
楚凡覺得,當情況壞得不能再壞時,任何作為都是觸底反彈。
至於平天下,多麼遙遠又宏偉的目標!
楚凡確實認真想過,原因也比柳若菲剛才提到的理由要深刻得多。
但他僅僅說了幾句夢話,卻被她做成一面旗幟揮舞,真是服了。
揮就揮吧。
反正除了一群傻孩子,沒人相信。
這些天他隨柳丫頭學習法術,順便幫雲夢王同小王子治療。
雲夢王病入膏肓,始終昏迷,他無能為力。
小王子柳毅威才一十二歲,體質特差,需要後天慢慢調養與藥物治療,他也無能為力。
靈晶並不是萬能的。
原以為雲夢王宮裡的修行書籍會汗牛充棟,沒想到僅僅才兩本。一本是入門的粗淺法術,一本是法陣。
入門書很零碎,毫無系統可言,講了十二種法術。楚凡只用一個時辰就看完了,並進行實踐。
一種凝水術,挺實用,從空氣中攝取水分。
一種火球術,柳若菲施展出來只能點燈。楚神棍施展出來極其恐怖,大如西瓜,眾宮女距離一丈遠也抗不住灼熱。
他擔心把摘星樓燒了,用真氣托舉火球送到樓前坪地。
一盞茶後,那裡出現了一個寬達一尺深達兩尺的空洞。水潑不熄,土掩不熄。連磚石也被融化,刻意丟進去的刀劍頃刻變成鐵水。
柳若菲眼饞不過,追問不休,楚大神棍只好推說是三昧真火。
其實他很清楚,那是極微極微一點靈晶在燃燒,無物可擋。像白無常那麼強橫霸道的鬼修,不也被燒得灰飛煙滅。
後來回填泥土,柳若菲在那個空洞裡種上了一株相思子。枝莖纖細,小葉低垂,像羞怯的少女。
一種定神術,沒啥大用,就是令人一愣神,比起白無常的搜魂大法要弱爆了。但對急於找到神識運用法門的楚凡而言,勉強算半截敲門磚。
一種起霧術,如同雞肋。對普通人有點效果,對天眼則完全無用。
剩下六種法術,楚凡經過反覆推敲之後,覺得純屬瞎扯淡。比方說定蛇術,入山前用野草打一個結,默念咒語,漫山遍野的蛇就被定住。
剩下兩種,有待考證。
比方說神行術,估計寫書人也是道聽途說。在兩條腿綁上符籙「夾馬」,日行三千里不累。可書中並未畫出符籙,連夾馬是啥模樣都沒有介紹。
如此低劣的書籍在修行界恐怕算垃圾,而且是垃圾中的戰鬥機。在俗世卻屬於至寶,極少流傳,被王宮鄭重收藏。
這說明,知識與信息的封鎖很嚴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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