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
夜深人靜時,風沙漸歇,撥雲霧得見明月,華光如玉,透過竹葉的間隙碎在青石板上。
院中的小方桌上坐著一個落寞的身影,她仰著頭望著天際的明月,三千青絲散在背後,顯得身形嬌小柔弱。
「湘思姑娘,這麼晚還在賞月?」
無垢在陰影里立了很久,這時才現出身形來。
咋一見無垢,湘思有點愣,還以為白子畫去而復返來接她了,許是兩人身上清冷的氣質太過相像,又都喜歡穿淺色的衣衫,一時眼花看錯了。
「不是小孩兒……」她失望的垂下眸子自言自語。
「湘思姑娘在說什麼?」無垢沒聽清她的話,但他清楚的看到,看清不是白子畫後,她失落的神情。
「啊?沒、沒什麼。」湘思慌忙回神,接著從桌子上下來,按照白子畫教過的,規規矩矩給無垢行禮問好。「湘思見過無垢上仙。」
「無需多禮。」無垢抬一下手讓她起來,走近幾步,道:「夜深露重,湘思姑娘還是早點回房安歇,免得沾了濕氣感染風寒,你尊上會怪罪於我的。」
「尊上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湘思搖搖頭,起身看向無垢,笑一笑:「上仙在逗我玩呢,上仙和尊上是結拜的好朋友,尊上的性子上仙比我還了解,他怎麼可能會因為我生病就怪罪你呢,何況他都一聲不吭把我隨便丟掉了,又怎麼會在意我……」話說到後面越發小聲,不像是說給無垢聽的,更像是她喃喃給自己聽的。
知道白子畫不喜歡她髒兮兮的,她便執意要去沐浴清洗,可當她把自己打理的乾乾淨淨,穿著漂漂亮亮的衣衫出來時,卻被告知他有事先走了,要她暫時在蓮城住著,等他得空後才會來接她回去。
一瞬驚愕,之後,她也沒想那麼多,開開心心隨著下人去吃喝玩樂,直到此刻眾人都去歇息了,她才開始感到難過。
小孩兒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是嫌她麻煩會拖累他麼?
是不是真的是她表現太差了,小花他都放心派她去調查韶白門的事情,她卻被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她不是故意的,會改的,以後一定改!
好想告訴小孩兒啊,好像要他抱抱,這裡好冷,月亮也好冷,好想哭……
若不是無垢突然現身,湘思說不定真的會對著月亮哭起來。
「上仙,尊上什麼時候才會來接我?」
強忍著心裡的酸澀,她弱弱問出聲。
無垢聽她聲音不對勁,舉目細看,借著月光瞥見了她眸中的水霧,一怔:「你在哭?」
「沒有沒有。」湘思飛快地抬手揉揉眼睛,「是沙子飛到眼睛裡了。」
「哦。」無垢沒有揭穿她蹩腳的解釋,話鋒一轉,陡然道:「你喜歡白子畫嗎?」
「啊?」湘思被問得一愣一愣。
無垢不給她反應的時間,又說:「白子畫對你動情了,你知道嗎?」
這下湘思聽懂了,忙連連擺手又搖頭,「無垢上仙不能說胡話,尊上是尊貴的上仙,長留的掌門,心繫天下,怎麼會動情呢,還是對我這個狐……我這個平凡愚笨的弟子。」
「我送你去白子畫那邊可好?」
無垢驀地冒出這麼一句,和他前面的話完全沒關係。
可湘思點頭了,她說「好」,還一臉的高興。
但無垢並沒有送她去白子畫那邊,而是陰冷的瞅著湘思,刀削過般纖薄的唇瓣一抿:「紫薰沒有騙我。」
言罷,他拂袖離開,留下一頭霧水的湘思站在原地。
不是要帶她去小孩兒那邊麼?上仙怎麼騙人?
湘思疑惑不已,還未想明白,一群手持利器臉帶面紗的女子快速奔了過來,將她圍在中間,手裡的利器直指她的心口,個個都用兇惡的目光盯著她。
「你們想做什麼?」
湘思緊張的望著她們。
「城主讓我們送湘思姑娘去地府轉世輪迴投個好人家,免得留在長留吃苦。」
領頭的女子說罷,一聲令下,眾人攻向湘思。
「無垢上仙?」
湘思吃驚的瞪大眼,不敢相信剛才還溫聲細語和她說著話的無垢上仙派了她們來殺她。
「刺啦——」
女子直接用手裡的劍證明的確是無垢派她們殺她的。
手臂挨了一下,鮮紅的血立刻染紅了白色的衣裙。
湘思吃痛清醒過來,喚來自己的防身寶劍,用它抵擋她們的進攻。
對方人多勢眾,本事又不差,她手臂受了傷,行動多有不便,對打起來難免落了下風。
她不想死在這裡。
小孩兒的生死劫還沒有破,白鬍子老頭要她幫的忙也沒有幫。
她不能死在這。
為今之計,只有變回原形才能逃過一劫。
想罷,湘思一劍逼退女子,反身化作狐狸原形,仗著原形嬌小,鑽進身後的竹林里。
「追!」
女子們並沒有放棄,分成三路,沿著竹林附近追逐起來。
……
長留絕情殿。
笙蕭默本想到白子畫的書房借本書,不經意間看到了他桌上放著的屬於湘思的驗生石,起初是好奇怎麼石頭還會開花,便隨手拿了起來觀看,誰知,他剛拿到手上,花和藤蔓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凋零,直到露出塊一閃一閃發著黃色光芒的驗生石來。
「不好!湘思丫頭有危險!」
他驚叫,旋身衝出絕情殿。
*
沙漠。
白子畫離開蓮城後就與花千骨會合了,兩人就韶白門掌門慘死一案交談了一會,之後他帶她去見了檀梵上仙。
因著夏紫薰的原因,檀梵對白子畫的態度不是很好,雙方可謂是不歡而散。
離開檀梵的小屋後,白子畫原想先回長留,但花千骨說她在韶白門查到了一條線索,與蓮城裡的一名弟子有關,無奈,他只能帶著她和糖寶返回蓮城。
距上次來蓮城已過去了三日,白子畫有些遲疑的邁著步伐,不知自己該不該現在就去見湘思。
三天不見,她在蓮城住的習慣麼,可有鬧脾氣使性子?又可有想……念起他呢?
心中百味雜陳,白子畫不由擰緊了眉,只是,入得蓮池後,他卻一直沒看見湘思。
用過晚膳後,他終於忍不住問他:「我帶來的那個弟子……」
「哦,我早想告訴你,方才忙著招待你的徒弟便忘了。」無垢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他,「湘思姑娘昨日鬧著要去沙漠裡的一塊綠洲玩,我拗不過她,便安排了門下的一些女弟子陪她去,大概玩夠就會回來吧,你若是擔心,我派人去接回來?」
「不用。」白子畫微微放下提著的心,「就讓她好好玩,難得下山,回去後,不一定能這麼開心了。」
現在,擺在他面前有兩個選擇,要麼帶湘思回長留,再變相將她軟禁;要麼,放她在無垢這邊,既有人保護她,她又能自由自在。
湘兒沒有情根,想必就算他逐她出長留,她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只是,他這個決定還沒真正定下,卻驀地發現了無垢的秘密,先前慘死的各派掌門竟然是他下的毒手!
「湘思在哪!」
知道一切的真相後,白子畫不得不擔心起湘思來。是他太天真了,動情不是湘思的過錯,可他卻自私到拋棄她來成全自己。
「還沒死,你不用擔心。」
無垢呵呵一笑,緊接著把手裡的棋子一丟,四周突然出現了一個強大的法陣,將白子畫困在了裡面。
「此陣是我畢生所學,雖然不能將你永遠困住,但是足夠讓我去殺了她。紫薰愛你,不願你厭棄她所以下不了手替你了結你的生死劫,我與她也算結拜一場,就讓我替她成全你吧。」
「你要殺小骨?」白子畫目光嚴厲的盯著他。
無垢好笑的勾唇:「花千骨?要殺她易如反掌,我說的是讓你動情的那個女子,湘思,她就是你的生死劫,難道我說的不對嗎?白子畫,我佩服你,明知她是自己的生死劫還將她放在身邊,現在還可笑的愛上了她。怎麼,你是做好了準備自己一死成全她,還是打算把她放在我身邊來成全你?」
「湘兒是我的生死劫?」白子畫錯愕的喃喃,「不可能,小骨才是……」
無垢看他一臉吃驚的,心裡也有驚訝,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劫是湘思?
「花千骨的生死劫的確是你,但你的生死劫卻不是花千骨,而是湘思,你不知情?」
「……」
白子畫僵在棋盤旁,少頃,猛地起身撞向法陣,神情緊張:「無垢,那不是她的錯。」
「誰還管那些,我偏要殺了她!」
說罷,無垢轉身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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