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喜事2 第12章第三章三

    （三）

    「師父又給我寫信來了。」孟寒枝表情有些抽搐地把師父的信遞給了總捕頭歐陽殘舞道，「他說他又想到了一個新的設計方案。」

    歐陽殘舞強忍著怒火看完玉無痕送過來的工圖，然後毫不猶豫地拒絕道：「過不了幾天就是武林大會了，現在再修改可能會來不及，而且就算我們連夜趕工，這鑲在四角的夜明珠只怕一時很難找到這麼大的，聖姑就將就一下吧。」

    屋裡的幾位捕頭都用非常輕蔑的眼神看著孟寒枝，像是她在故意坑他們的錢似的，雖然孟寒枝也知道，她的確是在故意坑錢。

    師父是掐准了六扇門非去這次武林大會不可，所以才會這麼死皮賴臉地占便宜，竟然要四個碗大的夜明珠鑲嵌在轎輦的四個柱子上。雖然孟寒枝覺得師父真的很不要臉，簡直就是丟他們反派人物的臉，但是她還是不得不堅持，因為她如果不堅持的話，下個月回魔宮她可能就只能喝粥了！

    師父傳來的飛鴿傳書里是這麼對她說的：「寒枝，為師買了一輛會飛的馬車，花光了魔宮下個月的伙食費，現在被掌教長老趕出來了，我決定來京城投奔你。為師在京城遍地是仇人，所以我的行蹤你要保密哦！對了，你讓六扇門在那轎輦上的四個柱子上各加一個碗大的夜明珠！到時候我拿去換錢，等有錢了掌教長老們應該就讓我回魔宮了，否則你下個月回來就只能喝粥了！」

    師父為了買一輛會飛的馬車花光了魔宮下個月的伙食費。雖然根本不可能有會飛的馬車，怎麼想師父都是被人給騙了，但是畢竟是自己的師父，再怎麼蠢孟寒枝也不能殺了他，只得聽他的話死皮賴臉地找六扇門坑錢了。

    「可是師父有指示，若是不能做到這個要求，他便不與你們合作了。」

    「玉無痕那個老瞎子是故意刁難我！」歐陽殘舞怒火中燒，狠狠地把工圖拍在了桌上。

    「總捕頭好好想想吧，我們魔教也不是非參加這武林大會不可……」孟寒枝知道歐陽殘舞的軟肋，氣定神閒地站起身道，「若是六扇門不願意答應我們的要求，我便只好回魔宮了。」

    「這個……」歐陽殘舞有些為難，因為她有很重要的原因非去這次的武林大會不可，只得放軟了語氣道，「你可不可以讓你的師父通融一下，我們六扇門真的沒有這麼大的夜明珠。」

    「我家有……」

    忽然角落裡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眾人齊齊看去，只見姚星蓮一面坐在地板上打哈欠，一面舉起了手。

    對了，大家都差點忘記姚星蓮的外公是天下第一有錢人的事情了！

    姚星蓮的外公是首富潘仁美。

    只是俗話說得好，小富由儉，大富由天，巨富由於不給錢。雖然潘仁美富甲天下，卻是一毛不拔，只進不出！就連對自己唯一的外孫，他都摳門到從小到大送的禮物都是從家裡的倉庫里拿，送完之後還美其名曰要幫外孫保管又拿回去了。

    所以即便外公潘仁美的寶庫里少不了碗大的夜明珠，以他那鐵公雞的個性也是絕對不會白給姚星蓮的。

    雖然從沒有見過姚星蓮的外公，但是孟寒枝與姚星蓮一同長大，對於這件事情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孟寒枝一面跟著姚星蓮走進潘家豪宅，一面忍不住憂心地問道：「一會兒我們要怎麼說？」

    「直接要。」

    這麼簡單粗暴？

    「我記得，從前有個人砸了你外公一個碗都被他告到官府去了。你現在讓我直接要四個碗大的夜明珠，他能給我？」

    「能。」姚星蓮斬釘截鐵地說，「因為是你。」

    因為是她？

    奇怪，孟寒枝不記得潘仁美好色啊？

    姚星蓮領著孟寒枝走到了潘仁美的書房裡，這是孟寒枝第一次見到這位天下聞名的鐵公雞。

    潘仁美比孟寒枝想像的還要瘦，再加上他個子也不高，所以幾乎要被淹沒在那華麗的織金長袍里。

    此刻，潘仁美正皺著眉坐在正廳里第二次檢查這個月的賬簿……

    這個月府里的花銷又比上個月多出來了一兩，簡直忍無可忍！

    「外公……」

    「好外孫！」

    見到自己最心愛的外孫潘仁美還是很高興的，正想起身迎他，就見到了他身後的絕色佳人。

    太好了，他這個外孫總算開竅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帶姑娘來見自己呢，不僅如此還帶了個這麼好看的，當真是長了本事。

    潘仁美樂滋滋地看著孟寒枝問道：「這是哪家的姑娘，怎麼生得這樣好？我的星蓮好外孫，怎麼還不給外公介紹啊？」

    潘仁美喜上眉梢，心裡想著要給個什麼見面禮比較好，如果真的是姚星蓮的心上人，那麼給個貴的也沒關係，等成了自己的外孫媳婦，再要過來由自己替她保管著就是了。

    「她是孟家的。孟寒枝。」

    姚星蓮此話一出，潘仁美的手便一抖，將賬簿掉到了地上。他用驚慌失措的眼神看著孟寒枝，仿佛她是來催命的黑白無常似的。

    這畫面太詭異，孟寒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如果不是從小到大她是在讚美中長大的，她一定以為自己長得像鬼。

    姚星蓮伸出手扯了扯孟寒枝，低聲在她耳邊道：「直接要。」

    孟寒枝這才反應過來，伸出手對潘仁美比了個四，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地說道：「我要四顆夜明珠，馬上給我！」

    潘仁美的身子一震，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姚星蓮又戳了戳孟寒枝，低聲提醒道：「碗。」

    孟寒枝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又伸出手比畫著道：「要碗大的！」

    這一回潘仁美是真的摔下來了……

    孟寒枝覺得姚星蓮對自己的外公真的挺狠的！

    潘仁美是哭著把夜明珠給孟寒枝的，看到眼前枯瘦的老人如此悲痛欲絕，孟寒枝真的挺同情他，但是一想到下個月魔宮的伙食費，她就只能狠下心把夜明珠收起來了。

    「這個大小的夜明珠，我只剩九十六顆了！」說著潘仁美就哭倒在了賬簿上。

    在眼前這巨大的悲劇面前，那一兩銀子的悲傷真的是不值一提！

    看著潘仁美哭得如此悽慘，孟寒枝也同情起他來，於是好心地說：「潘老爺，我建議你給西北的旱災捐點錢，五千萬兩白銀起吧。」

    聽到孟寒枝這麼說，潘仁美拍案而起，指著孟寒枝罵道：「你這小丫頭好歹毒的心！四顆夜明珠還不夠，竟然還想要我五千萬兩白銀！」

    姚星蓮也沒想到孟寒枝會忽然提出這個要求來，但也覺得是個好主意，外公這麼多年什麼好事兒都沒做，為富不仁，挺容易遭報應的。

    「外公，她姓孟。」

    姚星蓮此話一出，潘仁美立刻就蔫了，坐在地上開始哭，一邊哭一邊小聲地念著：「啊，我的命好苦啊，五千萬兩白銀呀，可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嗎，嗚嗚，我潘仁美命里為何有此一劫啊……」

    孟寒枝覺得更加奇怪了，她只是建議而已，也沒有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非讓他捐錢不可呀……

    「你外公有什麼毛病嗎？」孟寒枝戳了戳姚星蓮小聲問道，「為什麼你要特意提我姓孟。」

    「他不能拒絕姓孟的人的要求。」

    「你怎麼知道的？」潘仁美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外孫道。

    原來，多年前潘仁美忽然重病，久治不愈，幸而得到一個高人所救。這個高人就是鼎鼎大名的神醫翟三水。

    翟三水說潘仁美有此一劫完全是因為平生太摳所致，以後想要平安地度過一生，必須做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是姓孟的人說的話，他都必須言聽計從。

    潘仁美本來不信邪的，可是有一次他去錦官城做一單大生意，就住在自己女婿家。談生意當日，他一出門就看到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很是討人喜愛，他便逗了逗她……

    小姑娘問他：「你是姚星蓮的外公嗎？」

    「是啊，你是誰？」

    「我是這家的女兒。」小姑娘指了指身後的宅子道。

    潘仁美笑眯眯地抬頭一看，門口寫著大大的兩個字：孟府！

    他嚇得腿一軟，拔腿就跑，身後的小姑娘好心地對他說：「爺爺，你不要跑，會摔跤的！」

    潘仁美只想離這個姓孟的小丫頭遠一點，可是小姑娘剛剛說完這句話，他沒有跑幾步就摔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匹馬奔馳而來，從潘仁美的身上踏過去，把他踩成了重傷。

    之後潘仁美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才恢復，生意自然也黃了。

    自此之後，潘仁美就對神醫翟三水的話深信不疑，他絕對不能不聽姓孟的人的話，否則就會出大事兒！

    為了不讓別人從他這裡摳出錢，這個秘密潘仁美深藏心中，不讓任何人知道，拒絕跟任何姓孟的人做生意，所有姓孟的都以為潘仁美討厭這個姓氏也對他避之不及，於是乎這麼多年過去，他倒也沒怎麼吃過虧。

    只是潘仁美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秘密竟然被自己的外孫姚星蓮給聽到了。如今還被用來對付自己！

    「我當初偷聽到的。」姚星蓮指了指孟寒枝道，「這就是我家隔壁孟府的小姑娘，當初讓你別跑的那個。」

    一聽到姚星蓮的話，潘仁美激動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天啊，這真的是命運啊！」

    聽了潘仁美講完那個故事，孟寒枝真是忍俊不禁……

    翟三水這種人的鬼話潘仁美也相信啊，他天生就愛捉弄人，沒有哪一次治好了別人的病之後不給人留一點「後遺症」的，最愛用各種離奇的方法折磨自己的病人。

    潘仁美這事兒還算好的，之前有個人找他治壞死的手臂，結果手臂治好了，那人卻不能聽到女人的笑聲，一聽到那隻手就會不由自主地去輕薄人家，最後那人思來想去，把耳朵弄聾了……

    很明顯潘仁美這個「後遺症」是翟三水隨便胡謅的，估摸著他與自己家關係好，又知道潘仁美是姚星蓮的外公，才故意這麼說的。當年潘仁美摔跤被馬踩到也完全是巧合吧，在街上亂跑摔跤被踩太正常了……

    「看來，我真的只有聽孟丫頭的話，乖乖捐錢了，上次不聽話躺了兩個月，這次要再不聽話，只怕得要我的命哦！」

    見潘仁美還在哭，孟寒枝也不忍心看一個老人這樣流淚，只好說出實情，希望他得知真相後能稍稍想開一點。

    「潘老爺，我是想感謝你給了我夜明珠才這樣提醒你，才讓你捐錢的。」

    「你感謝我的夜明珠，就不要讓我捐錢呀！」

    潘仁美像個小孩子似的在地上打滾。

    孟寒枝看著潘仁美如此為老不尊、老不正經地在地上滾來滾去，真有種看見了自己師父的錯覺……

    她長嘆一口氣道：「我本不該告訴你的，但是見你這個樣子，我還是說吧。前幾日我聽見邢夢尋跟沈泰安在商量西北的旱災，說這幾年內憂外患造成空庫空虛，許多防災的計劃都因為銀兩不夠無法實施……」

    「這關我什麼事兒！」潘仁美繼續在地上撒潑打滾道，「我的錢是辛辛苦苦自己賺的，不偷不搶，憑什麼我就該捐給災民！我不管，你不要讓我捐！」

    「我還沒說完呢……」孟寒枝平靜地看著潘仁美繼續說道，「兩人討論到錢的問題的時候，邢宰相提出了一個好法子籌錢，那就是隨便安幾個罪名在某某富商身上，然後充了軍，抄了家，國庫不就有錢賑災了嗎？據說皇上很滿意這個提議呢……」

    孟寒枝不得不承認，平時邢夢尋看起來沒有半分正經的模樣，可到了要面對朝堂上的事情的時候，還真的是挺心狠手辣的。

    潘仁美忽然停止了打滾，呆呆地看了孟寒枝片刻，然後像變了個人似的，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隨手從身上抽出五張銀票塞到孟寒枝手上道：「好姑娘，請幫我把這五千萬兩銀票交給邢宰相，作為我對西北災民的一點心意！這是我身為一個好子民該做的，不用表揚我！」

    潘仁美這下知道為何多年前那個高人讓他聽姓孟的人的話了，真的是來救他的啊！與其被抄家，破個財算什麼！只要還活著，他就能再賺回來！

    難怪這幾日總感覺有人跟著他！難怪京城府尹還專程來看了他幾次！果然有問題！唉，孟姑娘真的是他的貴人啊……

    孟寒枝接過銀票，眼睛都直了。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見到數額如此巨大的銀票！而且還是隨便從身上摸出來的！孟寒枝不是一個愛錢的女子，可是這一刻，她還是有些後悔小時候抓鬮的時候怎麼沒有抓姚星蓮。

    如果是姚星蓮的話，應該可以把雲頂宮、藏經閣、還施水閣、琅嬛福地裡面的書都買下來吧！

    見到孟寒枝兩眼放光，潘仁美忍不住笑眯眯地問：「孟姑娘看起來也很喜歡銀票？」

    不愧是他潘仁美的貴人。

    「倒不是喜歡銀票，就是覺得潘老爺您這麼有錢，應該能把天下的書都買回來吧……」

    「哈哈哈。」潘仁美大笑起來，得意地指了指身後道，「我潘家雖富甲天下，卻還是希望後代能勤讀詩書，求取功名以光宗耀祖。所以我潘家的書房共有三十間，天下書還沒有在我潘家找不到的。」

    聽到姚星蓮的外公如是說，孟寒枝恨不得給他跪下了！

    「潘老爺，您還缺外孫女嗎？會武功的那種！」

    潘老爺瞄了一眼在一旁傻站著的外孫，不懷好意地說：「我家不缺外孫女，我家缺外孫媳婦。」

    如果孟寒枝成了他家的外孫媳婦，那四顆夜明珠不就還是他的嗎？到時候找個理由說幫她保管，還不是又回到自己的金庫里了嗎？

    沒想到此話一出，孟寒枝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那還是算了吧……」

    連邢夢尋她都沒嫁，更別說別人了。

    這麼多銀子在身上還是不放心，於是孟寒枝收起銀票，提前告辭了：「這銀子我立刻拿去給邢夢尋，放在身上我不安心，潘老爺我就先告辭了。」

    姚星蓮木訥地站在原地，看著孟寒枝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如果潘仁美稍微有心一點的話，就會看到他那一向面無表情的好外孫，臉上有一閃而過的落寞……

    孟寒枝回宰相府時已經是深夜了，邢夢尋一個人坐在宰相府門口的台階上，正捧著臉打瞌睡。看來是記著早膳時她說的話，晚上回來聊成親的事情，所以才一直等在這裡沒有回房吧……

    這個邢夢尋別的時候倒是挺聰明的，連抄家坑錢這種陰損的點子都想得出來，怎麼自己哄他他都看不出來呢？

    其實這些年喜歡孟寒枝的人不少，只有邢夢尋一直在堅持，仔細想想，也挺難得的。作為一個知道她真面目的人，還能這樣對她好，也是蠻不管不顧的。

    孟寒枝悄悄走上前，把銀票塞進邢夢尋的衣服里，還留了個字條，告訴他是潘仁美捐給西北旱災的。

    做完這一切，她正準備偷偷溜進府里，邢夢尋的腦袋卻搖啊搖，歪呀歪的，眼看著就要栽下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孟寒枝在邢夢尋要磕在石階上的時候穩穩扶住了他。

    不能讓他醒，他醒了肯定得問一堆問題，然後嘰嘰歪歪半天不放過她！

    邢夢尋沒有醒，瞬時靠在孟寒枝的手上又睡過去了。孟寒枝擰著眉毛盯著邢夢尋那痴蠢的睡相看了一會兒，無奈地嘆了口氣，便小心翼翼地也坐在了石階上。

    邢夢尋靠在孟寒枝的肩上睡得正酣，並不知道此刻他靠著的便是他的夢中情人，全然沒有平素那多情公子的瀟灑模樣，睡得簡直就跟個痴呆兒童似的。

    「寒兒，嘿嘿嘿……」

    孟寒枝嚇了一跳，以為邢夢尋醒了，扭頭一看他正流口水呢，原是在說夢話。她輕輕拍了拍邢夢尋的腦袋以示安慰，然後從袖子裡翻出一本薄薄的書，借著月光開始專心致志地看起來。

    唉，每天只有這個時候最安靜，最幸福，即便邢夢尋的口水已經流到她衣服上了……

    「咕咕——」

    熟悉的鴿子聲打斷了孟寒枝安靜而美好的時光，她抬起頭一看，是魔教的信鴿。

    師父怎麼又寄信來了？

    孟寒枝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打開信，只見裡面寫著：「寒枝，為師過幾日才能過來找你，因為為師被騙了，那什麼會飛的馬車根本就不會飛！只是一個名字叫作『會飛』的人的馬車而已！他奶奶的！竟然敢騙魔教教主！我要殺了這個『會飛』！」

    那封信在憤怒的孟寒枝手裡漸漸化成了一攤粉末，如果師父在，她肯定會忍不住一掌拍過去！

    看著那月明星稀的夜空，孟寒枝忽然覺得，這寧靜的一刻也被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