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心想,世上的皇城,只怕都是一個樣。
朱紅的逶迤宮牆,路面用上好的石板鋪的平整,到處可見的精緻樓閣大殿,從層層的飛檐抬頭望上去,看見的天都是小小的一片。
那世上的皇帝,想必也都是一個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他的,可大多時候他只能呆在這小小的皇城裡。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所有人都聽他的,可他會不會有一個真正的朋友。後宮佳麗,三千粉黛,嬌妍花枝任他攀折,可他能不能真正的愛一次。又能不能真正的被愛一次。多麼可憐啊。九五之尊。
墨塵在前面騎著馬,後面跟著一個載了硯心和雨濛的轎輦,進了臨天門。
在東尊帝的寢殿—南熏殿外停了下來。
殿外早有一人,身後跟著一眾羽林郎,在候著了。
笑吟吟的,比讀書人還讀書人的執金吾將軍,蘇舒。
墨塵翻身下馬:「墨塵來遲,有勞蘇將軍久候了。」
蘇舒亦道:「不晚不晚,王公子來的正是時候。」
硯心聽著二人你來我往的客套話,樂了。
「陛下現可在南熏殿裡?」
「正是呢,謝貴妃娘娘和尹妃娘娘都在,昨天新召進宮了一批歌姬舞伎,二位娘娘正陪著陛下觀賞呢。」蘇舒著了一個侍衛進去通傳了一聲。不一會兒,那人就回來了:「傳陛下的旨,宣二位進殿!」
墨塵伸手拂開了轎簾,示意雨濛硯心下來。
當著一眾羽林郎的面兒,硯心雨濛正兒八經的向蘇舒行了禮。蘇舒也正兒八經的還了個禮。
他們三個一同向殿裡走,門口的侍衛卻攔住了墨塵。「王公子恕罪,陛下說了,只傳見宋沂師父的兩個徒弟。」見墨塵一副冷下來的表情,忙硬著頭皮繼續陪笑,「要不,請王公子去朝雲台歇息片刻?」
墨塵淡淡道:「不用了,我就在門外等著好了。」轉頭吩咐硯心雨濛,「好好給陛下治病,別辱了師門。」
老實說,墨塵還是不放心的。
硯心雨濛隨了侍衛進殿。
一開門,就是一股子濃烈的脂粉味兒。雕樑畫棟極盡奢靡的大殿裡,一群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另有幾隊眉清目秀的樂師,一隊弄玉箏,一隊撥琵琶,一隊引長笛,一隊吹絲竹。真真是歌舞昇平。
硯心嗤了一聲。雨濛瞥了她一眼。「那領頭吹笛的,氣不足力不均調不准,真是白辜負了手裡闐玉的笛。」硯心悄悄的對他說。雨濛捅了她一下,示意她別說話了,硯心卻沖他做了個怪相,又輕輕的笑:「怎麼辦,我好想從這兒偷一個酒壺回去啊。」
她說的酒壺,是殿中央,一個妙齡少女手裡擎的。她正在給一個頭戴金冕的老人斟酒。
年紀真是大了啊。硯心嘆道。虧他還能喝酒。
其實他不僅還能喝酒,年事已高並不能阻擋這位皇帝過著荒淫無度的日子。他的懷裡,一邊各摟著一個和硯心年紀相仿的少女,一雙恐怕早就昏花了的老眼還怔怔的瞅著給他倒酒的麗人,眸光隨著那雙柔嫩的纖纖玉手而轉。
在他的左手邊,卻坐著一個上了點年歲的美婦人。她端莊的坐在那裡,臉上的表情很是端莊,衣服穿的也很端莊,但是明顯,她的夫君,卻不喜她這般的端莊。
一屋的曲聲,樂聲,還有懷裡那兩個少女的嬌笑聲,東尊帝完全沒有發現殿裡多了兩個人。
雨濛和硯心很是尷尬。
硯心在想,他們倆應該怎麼辦,既能引起東尊帝的注意,又不至於壞了他的興致。
雨濛暗啐了一口,看個毛線的病啊,這個老皇帝皮膚暗淡一看就知是縱慾過度虛的。但是直接說怕是不好,要怎麼委婉而含蓄的對他表達這個意思呢?
二人杵在殿裡,很是糾結。
還是那個端莊的美婦人站了起來,蓮步姍姍,移到老皇帝的身邊,湊在他耳邊說道:「陛下,宋沂的弟子來了。」
老皇帝這才抬起頭看了二人一眼。
美婦人揮了揮手,示意一殿的樂師舞伎都退下,殿頓時安靜了。東尊帝左手摟的少女被美婦人瞪了一眼,只好慢吞吞的站起來,走岀了殿。
而另一個少女,卻沒有動。她掩了檀口,嫣然一笑:「貴妃娘娘好嚇人的氣勢呢。」
美婦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尹妃,有人來給陛下瞧病,你是不是該退下?」
原來那個少女,竟是傳說中寵冠後宮的尹妃。這麼年輕,又沒有謝貴妃那樣身譽顯赫的娘家,卻能有這樣的位份,可見東尊帝對她的寵愛。
她自然是不怕謝貴妃的。
「瞧病,臣妾為什麼要退下?臣妾不在這兒,誰來伺候陛下呀?」她整個人像菟絲一樣纏在東尊帝身上,說話的聲音又甜又軟,說完向著皇帝飛了個眼風。「陛下,有人要趕臣妾走呢。」
媚眼如絲大概就是這樣了吧?硯心暗自嘀咕。這尹妃好本事啊,一發嗲,估計老皇帝骨頭都酥了吧?
東尊帝說話已經不太利索了,大著舌頭道:「誰讓你走了?…不抱著愛妃,朕飯都吃不下!…誰讓你走,朕砍誰的腦袋!」
於是,連雨濛只有上前去,給懷裡還抱了個美人的東尊帝看病…
還沒摸到東尊帝的脈象,老皇帝卻縮了手,指了硯心:「她…是誰?」
硯心聽到自己被點名,有點意外:「臣女是宋沂師父的徒弟,這是我連師兄。」她指了雨濛。
「你…站過來。」一把蒼老的聲音,一隻比聲音更加蒼老的手伸岀來,對硯心勾了勾手指。
「啊?…啊。」硯心愣了愣,今天唱主角的,不該是雨濛麼?
「陛下讓你過去。」謝貴妃正色道,「還磨蹭什麼?」
硯心很不情願的站了過去。
那雙無神褐黃的眼睛盯了她好一會兒,那種感覺,就像兒時在銀蛇窟里被一群蛇盯著一樣。她後頸忽地一涼。
東尊帝問她:「你…多大了?」自己琢磨了一下:「十六了吧?」
硯心還挺佩服他的,一雙老眼都起霧了,還能看岀她的年齡。
她陪了笑:「陛下好眼力。」
東尊帝一張口,硯心幾乎能聞到一股腐朽了的味道。濁臭,衰敗。
他莫名的笑了:「朕靠的不是眼睛,是這兒。」他指了自己的鼻子,「不同年紀的姑娘,味道總是不一樣。朕一聞就能知道…十六歲,真是有股不一樣的香啊…」
硯心捏了拳頭,提醒自己忍住不要上去打死他。
東尊帝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心思的,在尹妃光潔的臉上撫摸揉捏著,喃喃笑道:「十五歲,真是年輕吶,就像花兒一樣…」
轉過頭來對硯心道:「就由你給朕看病吧。」
硯心努力的擠過一絲笑:「那個…臣女更擅長的是配藥抓藥…」
「不妨事。」東尊帝居然探過身去抓了硯心的手…
硯心只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閃電一般的縮回了手,看著色迷迷的東尊帝,突然計上心來。微笑:「好的,臣女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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