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滿園 第十七章 節 窮山惡水

    我不知道大家對窮山惡水這個詞語是怎麼定義的，武俠電視劇裡面的窮山惡水肯定有毒瘴猛獸藏著一些邪惡門派，仙俠小說里的窮山惡水多半有妖怪出沒。此書超速更新地址t/rzsvxvv不過對於普通的老百姓來說，山上種不了糧食，水源不夠灌溉莊稼，生計無路這就是窮山惡水了！

    我家就住在這樣一座半山上，夏天只要連續一個月不下雨，村子裡唯一一口水井就有枯竭的危險。吃飯洗澡都還是小問題，忍一忍熬一熬總能過去的，一旦地里的玉米倒了苗，田裡的稻穀灌不了漿，一年的生活都成問題！

    因為環境太惡劣，山上的人都搬走了，有的在山下修新房子，有的乾脆買到了城裡，現在除了一些老人外，就只有我家還在。雖然因為很多人外出打工田地能夠多種幾畝，還可以挑選一些好田好地，不過家裡的生活條件依然沒有什麼改變！

    每次回家之前，我都很惶恐，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切！

    跑到菜市場買了兩斤半肥半瘦的豬肉，又給爺爺買了一大盒頭痛粉。年輕的時候在江湖上闖蕩，爺爺確實威風了好些年，最後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腿瘸了肺也受傷，而且有很嚴重的頭疼毛病！

    現在沒錢治只能靠頭疼粉這種最廉價的藥物支撐，最開始吃一包兩包就行，現在一天起碼吃五包才夠！

    雖然知道這種藥有很強的依賴性和副作用，不過家裡的經濟條件，也只能這樣了！

    離開鎮子，走在蜿蜒的機耕道上，看著熟悉的山山水水出現在面前，我的心裡更多的是緊張。以前讀初中的時候，每個星期回家拿生活費我都很害怕，害怕看到父親愁苦的眼神，也害怕拿不到足夠的錢買一個星期的菜！

    等到星期三或者星期四父親送錢來的時候，我又害怕同學們看到他，那種又期待他來又害怕的心情，能讓我刻骨銘心一輩子！

    不過現在，那種害怕的情緒已經沒有了，依靠一身蠻力保生活不成問題，而且還能反過來貼補家用。在很小的時候，我也和父親大吵大鬧過，為什麼別人家的小孩子都有那麼多零花錢，我們家這麼窮？

    最開始父親揍我，揍完後就沉默，母親和爺爺站在一邊不說話，氣氛十分詭異！

    我現在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多麼不懂事。很多東西都是天生的，我改變不了自己的出身，要想改變命運只能靠自己，而不是衝著父親發脾氣！

    回到家裡已經是下午了，父親在山上幹活。現在整個村子都搬走有很多荒地，父親想種一些樹，等到十來年後長大後賣木材也是一筆錢。日復一日的勞作讓他對土地已經感到絕望，要不然也不會另闢蹊徑！

    看到我回來了，正在洗衣服的母親很驚喜，把買的肉遞給她：「我去看看爺爺！」爺爺腿腳不方便，住在旁邊的一間瓦房裡面，一推開門裡面就有一股濃重的藥味撲出來，有中藥也有西藥味，甚至還有尿桶散發出來的臭味，混在一起很難聞！

    在門前站了一會兒，適應裡面的氣味後，我將一大包頭疼粉放在桌子上，走進裡面的小屋！

    「小明！」看到我回來了，爺爺從床上爬起來很高興的說道：「把拐杖拿給我，我要出去走走！」聽到爺爺的話，我拿起旁邊一根木頭拐杖遞給他。雖然爺爺瘸了一條腿，但是走路從來不讓人扶，這是他僅有的一點固執！

    癱瘓幾十年爺爺的性子早就磨平，只有在他發脾氣的時候，我才能隱約看到當年王三刀的風采。不過隨著這些年身體越來越差，他已經沒有什麼發脾氣的力氣了！

    爺爺有三個女兒兩個兒子，大女兒嫁到鄰鎮生活條件比我家還差，生的兩個兒子一個年輕的時候淹死，另一個瘋了沒有任何勞動能力，經常會有今天吃稀飯明天就沒米下鍋的尷尬！

    二女兒遠嫁江蘇三十年沒有回來過，偶爾寄點錢回來也是杯水車薪不過儘儘心意而已。小女兒雖然家庭條件好一些，但是我表哥在重慶買了房子，反而欠著幾十萬債務，日子也不輕鬆！

    除了我爸之外，大伯是抱養的，自己成家後對爺爺也是不管不問，交涉了幾次他總說不是爺爺親生的，把爺爺氣得吹鬍子瞪眼，最後乾脆斷了往來，眼不見不淨！

    拄著拐杖，爺爺渾身都在抖，那是長期服用頭疼粉和止痛片產生的嚴重副作用，不過爺爺還是倔強的不讓我扶，晃晃悠悠的朝曬穀場走去！

    站在那裡，能夠看到外面的山山水水，不過這些年他已經沒有力氣獨自走下山了！

    別人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他剛好相反，要是走下山去，就只能讓人背上來！

    「小明，在學校成績怎麼樣？」坐在一塊冰冷的石頭上，爺爺開口問道！

    「還能怎麼樣！」聽到爺爺的話，我苦笑道：「每個星期都去工地搬磚扛水泥，成績能好起來才怪！」以前讀初中的時候成績還湊合，等到高中的時候課程一複雜，再加上心力沒有放在學習上，不知不覺就落下許多，現在想補都補不回來了！

    「我害了你們！」看著自己的一條跛腿，爺爺嘆了口氣：「當然要是不貪心干那一票，也不會落到現在這種下場！」小的時候，爺爺給我講他縱橫川東的故事，那個時候我當成故事聽，現在才知道這是真的，都是當年經歷的傳奇！

    「爺爺，到底是怎麼回事情？」對於爺爺以前的故事我知道很多，不過他就是不說自己的腿是怎麼斷掉的，也許裡面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

    對於我的詢問，爺爺看著對面一座山崖發呆。那裡叫做黑風崖，高有十幾米只有一道石梯上山，以前裡面盤踞一股三百多人的土匪，解放後被剿滅，唯獨一座空落落的山寨遺址留下來。聽其他人說，爺爺以前和土匪頭子是拜把子兄弟，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我們不該去奪寶！」爺爺有些惆悵的看著對面的黑風崖：「都怪我們太貪心，要不然早點洗手不干也不會落到這種下場！」對於爺爺的遭遇，我至始至終沒辦法做出評價，反正走夜路多了肯定會遇到鬼！

    我的心裡無喜無悲，只是覺得這段故事離我很遙遠！

    「貧不能盜富不能貪，要不然都會遭禍！」爺爺苦澀的說道：「對了，我傳給你的鐵臂拳練得怎麼樣？」

    聽到爺爺這樣問，我的心裡有點虛！

    小的時候我有一個武俠夢，做夢都想當行俠仗義的大俠！

    於是爺爺傳了我一套拳法，那個時候興致勃勃的練了，不過這套拳法根本不是上乘功夫，只是依靠苦練磨鍊筋骨而已，依靠一身蠻力配合拳法套路打人。練這套拳很辛苦，需要日復一日用拳頭捶打樹幹牆壁，能夠一拳打碎磚頭就算是小成，練出內勁才能圓滿！

    練這個實在太痛苦了，在家裡的時候我都磨磨蹭蹭偷懶耍滑，到了學校更不會做這種自虐的事情，久而久之說不上荒廢，但距離一拳打碎磚頭的小成境界，還差得老遠！至於不傷樹皮就能打爛裡面樹心的內勁，這對我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看到我躲躲閃閃的樣子，爺爺哼了一聲：「就知道年輕人吃不了苦，不過沒練就沒練吧，反正這套拳譜也練不出什麼名堂。現在這年頭是法治社會，打打殺殺那一套已經玩不轉了，沒用！」爺爺雖然嘴上這麼說，不過心裡還是挺落寂的！

    他們那一會兒中華武術已經開始走下坡路，大家都開始玩槍，不過好歹還能遇到一些習武之人。到現在這個年代，武術就完全剩下花架子，每次看到電視上的武打片爺爺就氣得吹鬍子瞪眼，說這樣的花拳繡腿一把大刀能剁他十個，嚇得父親每次只能關電視，免得老爺子一拐杖把電視機砸了，到時候沒有錢買新的！

    小的時候爺爺希望我文武雙全，結果現在的我不能文也不能武，老爺子心裡肯定不高興！

    不過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孫子外孫加起來也有十來個，現在就只有我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在身邊，老爺子也不好說什麼。到了他這個歲數，已經沒有幾年好活，脾氣淡了許多，不像以前那麼愛發火了！

    等到天黑和爺爺回家的時候，父親已經種完樹回來，一身泥土髒兮兮的，手裡提著半條蛇！

    看到我回來了，父親高興的說道：「挖樹根的時候挖到一個蛇洞，一條烏梢蛇被鋤成兩截，蛇頭跑了下半身讓我撿回來，一會兒燉蛇湯！」從父親的手裡接過半截蛇身，我拿起刀子提了一桶水跑到曬穀場上，把蛇剝皮洗淨，然後就在地上搭土灶。

    我們這裡有個傳統，煮蛇肉不能在屋裡，因為蛇這東西很記仇，要不然會引來一堆蛇進屋！

    雖然我們這裡烏梢蛇居多，沒有竹葉青烙鐵頭也很少，不過家裡扎一堆蛇始終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在外面煮就沒有什麼事情！

    「小明，畢業了想幹什麼？」飯桌上，父親有些苦悶的看著我：「你也老大不小了，是到娶媳婦兒的時候了！」

    啊？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說這事兒！

    我很無語，這不是你們那個年代好不好，十三四歲就當爹背孩子！雖然網上經常看到那些大齡青年被催婚，可是我才十八歲好不好？

    不過母親接下來的話就讓我徹底鬱悶了：「我們家窮，早點考慮吧，要不然歲數稍微大點就娶不到！無論好壞先找一個，別挑三揀四的！」聽到母親的話，父親爺爺和我都低下頭刨飯不說話！

    氣氛很快就陷入沉默，事實上很多談話都是這樣有始無終的。一旦涉及到經濟問題，那是爺爺和父親心中的痛，如果不是他們年輕的時候各自幹了一件無法挽回的蠢事，家裡不會落到現在這副田地！

    眾人皆富我獨窮，這對於一向以川東大俠自居的爺爺，是真正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