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著眉頭,現在我只是一個人質。
從水底上來,剛開始不覺得冷,現在躲在蘆葦叢里,一陣一陣的江風吹過,真的有點刺骨。
我跟著飆哥,在這狹長的蘆葦叢里找柴火。
終於湊了一堆,我抱著胳膊,看飆哥怎樣生火。這還真是鑽木取火。飆哥用一塊尖利的石塊在一根老藤條上摳了個洞眼,拿著一根木條對著那洞眼不停地來回摩挲。
行嗎?我看那木條和老藤的交接處遲遲不冒煙,心裡也有點焦急。
我的裙子濕透,當著飆哥的面,我哪敢脫下來?當然巴不得有火取暖。月亮升到半空,照著蘆葦叢更亮了。
我終於看見那木條下有細碎的火花迸出。我心裡一陣激動。
飆哥看了我一眼,吩咐:「拿蘆葦葉來。」
我抱了一團,趕緊送過去。嗤地一聲,那火花即刻變成一團青色的濃煙,濃煙里隱隱有幽藍的火光。火光越來越大,終於聚成一團,形成一個小火堆。
我幽幽地盯著那個火堆,心裡忽然希望警察能看到。但又不希望警察能順利找到。
「你,趕緊將衣服脫下,烤火。」飆哥命令我。
「呃……」當著他的面,我無法衝破這個心理障礙。但火堆溫暖,燃燒的蘆葦葉有股奇異的香味。我還是抱著胳膊小步挪了過去。飆哥看了一眼我濕漉漉的全身,目光閃爍不定。
我知道我的身體幾近於透明。我訥訥地看著飆哥,希望他能懂我的意思。不過,他手裡有槍,只要他拿槍逼著我想干點什麼,我想我怕死,最終還是會妥協。
「我去找點吃的。」他轉過頭,眼睛在我的前胸上飄移了一下,就大步朝蘆葦灘里走。
我暗鬆了口氣。趕緊扒下裙子,將內衣一股腦地也扯下來,放在飆哥搭建的架子上烤。我將頭髮里的水擰乾。因為江水渾濁,沒辦法洗乾淨頭,我也只能將頭髮烘乾了事。
明天天亮,飆哥要往哪裡逃?而我又要被他拽著跟去哪裡?事情怎麼一下變成了這樣?為什麼,倒霉的總是我?看來,我是不能順利回家裡了。
頭腦里亂鬨鬨的,一不注意,我的頭髮就被火苗燒著了。我聞到燒焦的味道,趕緊後退幾步。
忽然,我聽見蘆葦叢里一陣撲簌簌的聲音。我以為是飆哥來了,下意識地就將半乾的衣服穿上。呼啦一下,一隻張著翅膀的水鳥略過葦叢,昂著頭,立在火堆面前,咕咕地叫著。
看著這隻肥鳥,我沒有半點欣賞的感覺,我覺得肚子很餓,咕咕地直叫喚。如果將它抓了烤了吃,味道一定不錯吧?
「咚……」地一聲悶響,這隻鳥的背上就中了一塊石頭。它想飛,但是站立不穩,撲閃著翅膀,踉蹌著不能騰空。投石子的人是飆哥。他大步上前,一把將這隻鳥抓在手裡。
他看了看那鳥頭頂的一撮毛,說道:「是一隻鸕鶿。白色的不多見。」
飆哥赤著上身,他的衣裳里包著一些蘆根和鳥蛋。
他給了一根蘆根給我。「吃吧,味道是甜的。」
我說我知道。小時候,家裡沒零錢買水果和糖,我要想吃零嘴,就去離家幾里外的江灘上挖蘆根,找野草莓和紅紅的枸杞吃。還有一種我叫不出名字的草,它的根莖也是甜的。
我大嚼起蘆根,將嚼碎的渣滓放進火堆里燒。
飆哥一邊用石塊剝鳥,一邊就問:「你說你吃過苦,不如說具體一些。」他將剝好的鳥用泥巴裹住,丟在火堆里燒。
那幾個鳥蛋很快焐熟了,飆哥用蘆柴棒溜出來,放在我腳下。
鳥蛋很香,雖然燙,但我還是吞咽著很快吃下去。蛋黃散出的灼熱在我的喉嚨里化開,熱氣直竄我的胃部。今天我耗費了大量體力,必須吃飽,只要能吃的都吃。如果明天還要繼續逃跑的話……
飆哥看出我吃的香,面色就有些黯淡。「可惜是夜裡,找不到更多的東西。」
我將蛋殼也扔進火堆,抹抹嘴,就道:「你帶著我,逃跑更累,不如還是放了我。你放心,警察興許認不出我,那時我化著濃妝。」
經過河水和江水的沖刷,我臉上早沒妝了。飆哥聽了我的話,似乎也在思索。他知道我的年紀,心裡確實在斟酌。
「先過了這一晚,明天我看情況。」
我一聽,心口一下舒緩了許多。「飆哥,你真願意放了我?」
「嗯。」
「那……王總和楊姨要是不放過我呢?」我還是覺得懸乎。畢竟出了意外,我沒能按約定留在「皇朝一號」。他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我想得到飆哥一個肯定的答覆。畢竟,飆哥是他們的頭兒。
「我方便會給他們打電話。」烤鳥肉好了,飆哥從火堆里將鳥肉扒拉出來。一股誘人的香味直抵我的鼻子。
飆哥將封的泥扔了,撕開一個鳥腿遞給我。
我接過,毫不客氣地大吃了起來。飆哥看著我,若有所思,又遞給我一塊鳥胸肉,我風捲殘雲般地又吃光了。
「你很能吃。」飆哥嚼著鳥翅,目光朝著蘆葦叢里的那些石頭縫裡看去。
「我農村出身,自小就幹活,不吃飽怎麼有力氣!」
他凝著眉頭,忽地就問:「喜不喜歡吃蟹?」
當然喜歡。我點點頭。
「如果沒有蟹,蟛蜞呢?」
什麼意思?我訥悶。
飆哥將他坐的一塊石頭一下掀開,裡面果然有兩隻又肥又大的蟛蜞。他將蟛蜞丟進火堆,告訴我:「蟛蜞肉也不錯。」
我看著飆哥,心裡真的有很多很多疑惑。
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直覺告訴我,他應該做了不少壞事,不然警察也不會抓他!能開夜總會的男人總會和黑道沾邊。但為什麼他的行動又令我覺得他是個好人呢?
我那時年輕,涉世未深,對於善惡美醜,就是這樣直觀地分辨。後來,年歲漸長,我見識到了社會更多的陰暗面,才知人性的複雜醜陋,源自天生,出自本能,幾無藥可改變。所以,我的心態反而平和了,對於一些能帶過去的,能放下的,我都選擇饒恕。
「啊……」我的腳心被什麼東西咬住了,非常疼。我以為是水蛇。這蘆葦叢里,蛇本來就多。小時候,我也被蛇咬過幾次。
我的叫聲,讓飆哥停住了吃東西。
「怎麼了?」飆哥走了過來,捏住我的腳丫。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大螃蟹。
「好大的螃蟹!只可惜我要逃命,不然我能在這裡捉上幾隻!」飆哥見不是蛇,也放了心,自我調侃起來。
但那隻蟹將我的腳心鉗破了皮,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躺。
飆哥叫我將腳抬起,他用一隻長葦葉將我的腳包住了,說道:「到了明天就好了。」
他包紮的速度很迅捷,令我疑心他是不是受過類似的專業訓練。
「飆哥,謝……」我想說謝謝他。但話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為什麼要謝?如果不是他要挾我做人質,我又哪裡會在這裡?
「休息吧。」飆哥在火堆旁靠著躺下,又加了一些蘆柴,將槍放在地上。
很快,他的嘴裡就發出均勻的鼾聲。我睡不著,雖然累,但真的睡不著。我看著天空月亮的方向,估摸著差不多到凌晨三點了。
我不知道,就在飆哥酣睡時,一艘輪渡正朝著這裡駛進。蘆葦叢里的火光,吸引了江面巡邏的水警。
輪渡上下來一艘小划艇,小艇靠近蘆葦叢。兩個巡邏人員循著火光,一下發現了我,低聲喝問:「幹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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