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就告訴我,說她從記事起,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
夫人說,在她一歲那年,父親就被暗殺了。
她說,雖然沒有父親,但這不影響她度過一個愉快的童年。她說,感謝母親,讓她得到了很好的教育。她說如果不是因為緬甸的動亂,她會成為一名作家。
我說我完全相信。
她聽了,就朝我微笑。
最後,她贈給我一個光碟,她說這是一部電影,以她的一生為原型的電影《夫人》。
她告訴我,這些光碟也都是熱愛她的人送給她的。她說她並沒有看過,因而不能評價。她自我解嘲說,她的一生還在行進中呢,並不知道以後怎樣。她說這部電影的導演有點太急於求成了。
我就說,或許導演是想藉此電影呼籲。呼籲當局儘快釋放您。
她就笑,不可否認,昂山夫人的微笑很好看,看得出,年輕的時候,她真的是一個美人。
但是,以她這樣的身份,外貌的美醜,根本就是無關重要的。
哪怕現在的昂山夫人面目黧黑,醜陋矮小,在我眼裡,她也有著無可比擬的人格魅力。
其實,我和夫人的談話,也不過就一個小時。在這一小時內,我感覺自己如沐春風,覺得腳尖在雲端上行走,我覺出了幸福。
是的,能見夫人,我真覺得幸福。
最後,她贈送我一本書。
我很慚愧,因為書名是英文的,以我有限的英文水平,我不知那是一本什麼書。通過厚朴的封面我,我只知道,其中有個英文的含義是「鳥」。
她告訴我,說這是一本好書,值得我反覆閱讀。
她說她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閱讀。除了冥想,就是閱讀。孜孜不倦的閱讀,鍥而不捨的閱讀。
她說她身體裡獲得的超凡的力量,除了從佛經中得到感悟,便就是來自閱讀的感想。
她說,一個人的一生,不能停止閱讀。尤其在這樣一個浮誇的時代。
看得出,夫人的心情很好。
我忍不住,說丹瑞政府已經垮台了,這個您該知道吧?
夫人就點頭。
她說她得到的信息總是很滯後,總是要等別人給她打電話。但她又說,今後緬甸要做的事更多。
她說,緬甸有一百多個不同的民族,各個民族之間,甚至語言也不同。她說勇敢無畏的緬甸百姓戰勝了這樣的困難,他們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團聚在一起。他們是了不起的,非常了不起。
她說,為他們感到驕傲。
她說,和那些民眾相比,她真的不算什麼,她很渺小。她說她和丈夫生有兩個兒子,他們都在英國。她很想他們,出於一個母親純粹的想念。
夫人很健談,和我說了很多。
我想我永遠會記住這一天。
後來,她的秘書過來用緬甸語,不知又說了什麼,夫人的神情就很嚴肅。
十分鐘後,飆哥進來了,夫人友好對我們對道別。夫人目送我們出去。
我和飆哥靜靜地走在柔軟的草坪上。飆哥問我,夫人和我都說了什麼?
我說就說一些尋常的話題。
我們出了鐵柵欄,飆哥和我又走在街道上。上午的陽光很好。
他帶我去了一家報社。他真的在報紙上刊登了他和我訂婚的消息。我說,我還沒想好。但他說一定要這樣。他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令狐飆的未婚妻了。
我就說,但你的爺爺,你的父母知道嗎?我說不受祝福的婚姻,一定是個悲劇。
他就說我思想成熟。他說這些無關緊要。
他說我的爺爺很喜歡我。而他的父母一向對他放任慣了。說這個時候,能有一個姑娘願意嫁給他們的兒子,他們的心裡,根本就是迫不及待的。
我就說我文化低,我出身也平凡。我不能不想到這些世俗的東西,避不過的。
飆哥就微笑,說親愛的水芳姑娘,我和你訂婚,結婚,就是出於純粹的對你的喜歡和愛,不涉及任何其他。
他說我千萬不要多想。
我說這如在夢裡。
他說,美妙的人生,像夢一樣才美好。
他說,他很遺憾,說在仰光街頭,沒有像樣的珠寶店,他沒有給我買鑽戒,這是他的疏忽。
一提起鑽戒,我的心裡,就想起他贈我的那顆粉色的鑽石。那顆鑽石還在青市的那家當鋪里,雖然我已經給了錢。
我想我得給我弟打個電話,叫他將鑽石取回去。我擔心會出別的意外。
我就笑,說你給我夠多的了。有沒有鑽戒的,根本無關緊要。
他說,我為他做的事情,用金錢來衡量,來計算,是永遠也算不清的。
他說他欠我的。
我就搖頭,說一切都出於自願。
他說,他已經給他爺爺打了電話。他說我的名字,令狐家族的每一個人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他說很快,文懷遠會將玉扳指送給我。
飆哥帶我去一家飯館吃了午飯,他又送我去仰光郊區,他說那裡有他的一幢房子。他說如果順利的話,文鹿鳴會在黃昏時分,來他在仰光的住所給我送玉扳指。
我說,為什麼要這樣急?
他說,也沒有著急。他說,就是想在這一天和我訂婚。
他說不想再等了。
他說他還有點事,叫我在這所房子裡安心等待。
果然如他預料的那樣,到了黃昏時分,飆哥沒有回來,但真的有人敲門了。透過窗戶,我已經知道前來的人是誰。
我開了門,說很高興再次見到他。
文鹿鳴就打量我,說我的話,頗具外交辭令。
我說我是真的高興。畢竟,文鹿鳴和我一樣,也是中國人。
我請他坐下,事實上我也剛熟悉這所房子。我煮了茶。文鹿鳴也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了。
他鄭重地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墨綠色的盒子,打開盒子,他將裡面的一枚扳指遞給了我。「水芳,令狐飆囑咐我將這枚扳指送過來,我放下手頭的其他事,趕緊就給你送來。」
他說他來過這裡。
我問他是怎麼來的?還是開私人飛機?
文鹿鳴就說,這次是坐汽車來的。他說,緬甸離雲南本來就沒有多遠。他深深地看著我,說看來我是和令狐飆結婚了。
他說他恭喜我。
我就笑,我就搖頭,說還沒有,不過就是先訂婚了。
他聽了,說一樣,都要恭喜。
他說他也知道緬甸時局的變化。他說他有點擔心令狐飆。
我說他很好。
文鹿鳴聽了,就遲疑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他問我,令狐飆什麼時候能回來?
我說我不知道。但我很安心,我說畢竟丹瑞政府下台了。
文鹿鳴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說到底還是要小心。
我說飆哥吉人天相,有昂山夫人,有他的爺爺,我說飆哥沒事的。
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基於之前發生的種種事積累出來的經驗。是的,不管有多驚險,但飆哥真的是毫髮無損。
文鹿鳴聽了,就說自己不該再往下說了。他說,再這樣,我一定要說他是嫉妒了。
我就微笑,我說不是。
他就說我倒茶的方式,看起來真像是這所房子的女主人——事實上,我也的確是女主人。
我解釋,我說你該知道的,我來這裡,不過數個小時。
他問我,為什麼不將玉扳指戴上?
我說,戴上它很惹眼,我說我喜歡低調。
他就說,我擁有了這枚玉扳指,想低調已經不可能了。
我問他什麼意思?
我說我該懂的。
我就說,是不是這枚扳指象徵著某種權利?
他說是。
他說不單是生意上,還有別的。
我就問,別的是什麼?
他說令狐飆沒告訴你?
我說,真的沒有。
文鹿鳴就說,擁有玉扳指,我可以代替令狐飆做一切事情,而不必經過他的同意。
我就笑,說有這麼神通嗎?
文鹿鳴就說有。
他說他的家族,之所以發展的這樣順利,很大程度上,是拜令狐飆所賜。
他說,就現在,我就可以命令他。
看著文鹿鳴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就說,命令,怎樣命令?
他就告訴我,說可以向他調動資金,可以將他當馬仔一樣使喚。
我聽了,本來不想笑的,但這下真的要笑了。
文鹿鳴一個擁有私人飛機的青年俊傑,一個在瑞麗城內呼風喚雨的人,竟然對我說,他甘心當我的馬仔。
這聽來不可思議,但又的確是真的。
我就說,我不會這樣做的,永遠不會,即便有這個可能。我說我遵守法則,我只會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做事。我說,江湖規矩的那一套,已經是過去式啦。
哪裡知道,文鹿鳴聽了,根本就不以為然。他說那一套永不過時。他講的是一個義字。
我就說,飆哥對你的評價並不高。
文鹿鳴就解釋,說他知道原因,說他們文氏家族,因為之前窮怕了,的確很看重錢。
他說,他不像令狐飆,他是天生的貴族。
啥貴族?我說我不贊同。我說飆哥的爺爺輩也不過就是**黨的一個中級軍官。我說往三代上數,大家都是窮人,都是農民。
文鹿鳴說他知道。但令狐飆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
我就想,雖然他們交情不錯,但文鹿鳴真的不了解他。我說飆哥油腔滑調的一面你還沒看見呢?
文鹿鳴和我聊了很長時間。我們一邊聊天,一邊等飆哥回來。
然後,到了晚上八點鐘,我一直沒有聽到門外有腳步聲。
我不安了。
文鹿鳴看著我,也有點不安。
終於又過了兩個小時,門鈴響了。是飆哥嗎?我和文鹿鳴互看了一眼。
我起身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的人不是飆哥,卻是——劉局。
我詫異了,很詫異很詫異。劉局怎麼在仰光?
劉局沒有進來,他只是面帶悲哀地告訴我,說叫我節哀順變。
什麼意思?我預感到大大地不妙。
文鹿鳴聽了,身軀也一陣顫抖。
「水芳,令狐飆在返回途中,被街上的流彈擊中了胸膛,他流血過多——死了!」劉局就說了這麼多。
我聽了,身子差點不能站穩,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這是噩耗嗎?飆哥……真的死了?
這不可能,我說這不可能!
我說他答應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說我不信,我問劉局飆哥現在在哪兒,我要去看他!
我踉踉蹌蹌,我就是拒絕相信這件事。我認為劉局一定是在騙我。我說飆哥吉人天相,好幾回,他都能平安度過。我說,以他這樣謹慎小心,根本不會讓任何潛在的危險逼近的。
流彈?呵呵……我說這很可笑。我說我去過仰光的街頭,我說街上安靜祥和,雖然有士兵巡邏,但治安井然有序。我說劉局一定弄錯了!
(註:飆哥不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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