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芸姐到我家來找我,她滿臉紅霞,看出來仍然沉浸在愛情的幸福和激動之中。我問她王小峰呢?她說回家了。我說咋沒留下他吃晚飯?她說沒打起來就算萬幸了,還能留下他吃晚飯?我說這就怪你了,為什麼在地里不跟大叔大嬸說明白?她說兩家的關係那麼僵,她是知道的,如果說明白了,當時就吵起來了,一起拉住我,我還能回來和小峰見面嗎?這倒是實情。芸姐父母親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根本看不起王小峰這樣的人家,兩家積怨已久,一時難於消除。於是我勸她說:「這個,你也不用擔心,爹媽疼閨女,天經地義,疼閨女,就一定會疼女婿的。只要你們態度堅決、毫不動搖,你爹媽態度漸漸就會轉變,你們兩家的關係慢慢就會好起來。」芸姐咯咯地笑了,說:「我不怕,不過是好事多磨。」看來芸姐早有心理準備,一點也不擔心爹媽會對王小峰不好。
我見家裡人多不便說話,就拉著芸姐來到我的臥室,然後把房門關上。斗室之內,姊妹倆對面而坐,又像小時候一樣,嘻嘻哈哈,無話不說。
我問芸姐,王小峰都對你說了些什麼私房話?她說,就是你對我說的他提出的那些條件。我說,你都答應了?她說,人家要讀書,要進步,又說得合情合理,我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呢?人家不嫌棄我沒文化,答應了我的要求,願意同我談戀愛,我已經很滿足了,還要感謝人家呢!我不能幫助人家學習,還能阻止人家考大學、上大學嗎?既然決定和人家好了,就巴望著人家進步,有前途,不能拖人家的後腿。芸姐說話的時候滿臉紅暈,充滿幸福,一點不擔心、不考慮我憂慮的王小峰考取大學會變心、拋棄她的問題。芸姐如此通情達理,甘願付出,我還能說什麼呢?我不過牽線搭橋,橋已經搭起來了,以後怎麼談戀愛,成與不成,都是芸姐自己的事;她一點不擔心,不懷疑,我白操什麼心呢?
我想了想,只得改變話題說:「芸姐,你說心裡話,我這紅娘當得怎麼樣?」
「功勞大大的!」芸姐向我豎起大拇指。
「你要不要好好感謝我?」
「當然當然,改天我請你到我家吃飯,我擀綠豆麵條給你吃。」
「吃飯就免了。我只是想知道我走以後,你們之間發生的親密故事,你要如實告訴我!」
「有什麼親密故事?不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些事嗎?」
「我不相信。我走之後,家裡就剩下你們兩個,孤男寡女,又是情人,互相心儀已久,難道就沒有說點親密的話,做點親密的動作?」
芸姐滿臉羞紅,笑得前仰後合,搖著頭連聲說:「沒有,沒有,哪有那種事?他是個正人君子,規矩得很!哪像他們那些人,看見個好看女子,就胡言亂語,動手動腳,什麼下流手段都能使出來。」
芸姐說的他們,自然指的是李社長兒子之流的幹部子弟。看來他們是徹底把芸姐給得罪了,怎麼還指望她答應嫁給他們呢?我不太了解他們,也不便多作評論。仍舊按照我的話題說下去:
「你騙誰?不可能。你長得像鮮花一樣鮮艷芬芳,蜜蜂蝴蝶見了也要飛過來親你一口,何況他是個青春勃發的男人,怎麼能不動心?你一定是不好意思說,故意瞞著我,心裡一定正偷著樂呢。」
芸姐被我逼得沒辦法,只好笑著說:「我們也就是坐得靠近些,拉了拉手,別的什麼也沒有做。」
「沒有接吻,也就是親親嘴?」
「沒有沒有。頭次見面,哪能那個樣?不信,明天你問他。」
芸姐接著又是笑,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流出來了。不知是害羞還是不好意思說,她就是不承認。我也知道這種事情是問不出來的,就開玩笑說:
「這個王小峰,呆頭呆腦的,既然能拉拉手,就不能親個嘴?你看人家李社長公子,就比他多情多意,初次見面,就敢動手動腳的。」
芸姐聽了立即來捂我的嘴,正色說:「你今後當著王小峰,千萬別再提那個畜生,不然他會誤解的。他是什麼人?痞子幫下三爛!他怎麼能和小峰相比?小峰是知識分子!有文化,為人做事都是規規矩矩,文質彬彬的。」
我只好也安靜下來,不好意思再開玩笑。按芸姐這麼說,我也算是知識分子了,說話做事也要文雅些。我見芸姐不悅,便不再問她這些事情。不過從芸姐愛憎分明的言語中,我明顯感覺出她對那些幹部子弟的不滿和排斥,和對王小峰的崇拜、深情和摯愛。
第二天一早,我和王小峰返回學校,芸姐早早來送行。她煮了八個雞蛋,塞給王小峰四個,又給了我四個。我拿著雞蛋對王小峰說:「小峰,你知道嗎?我這是沾了你的光。」王小峰看了看芸姐,又看了看我,微微笑了笑,卻沒有說話。芸姐覺得不好意思,紅著臉說:「你把話說反了,是他沾了你的光:你替我傳話有功,我特為感謝你才煮了雞蛋。單是他,我才不煮雞蛋給他吃呢,沒的叫我爹媽罵。」我看了看兩人暗自欣喜的表情,對芸姐說:「真的是這樣嗎?我以前也幫過你,還不止一次,你什麼時候煮雞蛋給我吃過?我怎麼一點也記不得?倒是你和王小峰談戀愛,我不過傳個話,今天就有了雞蛋吃,豈不是我占了他的光?」芸姐臉紅了,有些謊言被揭穿的尷尬樣子,急忙說:「沒有煮雞蛋給你,我沒有割草拾柴給你嗎?要不是我幫你,大嬸早就把你罵扁了!」這事我自然記得,卻笑著分辯說:「哪歸哪呀?橋歸橋,路歸路,你別混為一談!割草拾柴,那是你真心幫助我,我心悅誠服感謝你;如今這煮雞蛋,你明明是煮給小峰吃的,我可是分享小峰的愛情之果,沾了他的光,要感謝也得感謝人家,不與你相干。」我指著王小峰。芸姐多情地看了王小峰一眼,然後對我說:「這雞蛋總是我給你的吧?又不是他給你的,跟他有什麼關係?吃人家的嘴軟,你不感謝我也就算了,還說什麼沾他的光?我冤枉不冤枉!快吃吧,雞蛋也堵不住你的嘴!」我拿出一個雞蛋,剝了蛋殼,掰成兩半,塞一半在芸姐嘴裡,說:「先堵住你這張會唱戲的巧嘴,心裡那麼想,嘴裡卻這麼說,口是心非!」三個都笑了。
直到汽車來了,我和王小峰上了汽車,芸姐才戀戀不捨地揮手告別。她久久地站在路邊,眼巴巴地看著汽車走遠了才轉身回家。
從此我注意到,王小峰每次從學校回家,芸姐總要精心打扮一番,藉故到他家去玩,一坐就是老半天;第二天王小峰上學,她還要早早起來送他到公路邊,偷偷把幾個煮雞蛋或者幾塊錢塞進他的書包里。王小峰家的事她也特別關心,經常幫他父母幹活,不但幹家里活,連地里農活也幫著干。王小峰父母也越來越喜歡她,漸漸淡忘了與她爹媽之間的怨恨。只要王小峰迴來,她就極少來我家玩,氣得我見面罵她「有了新歡,忘了舊情」。她笑著說:「我怎麼會忘了你?咱姐妹倆一個頭磕在地上,是拜了把子的,而且,你又是我們的大媒人,沒有你的說合,哪裡會有我們今天親密關係?但是,說真心話,我更離不開他。你知道嗎?我們最終是要一個鍋里吃飯,一個床上睡覺,白頭到老,過一輩子的。」
這話說得實在太過分了!於是我羞她:「一個鍋里吃飯,一個床上睡覺,白頭到老,過一輩子?這麼有把握?領了結婚證了嗎?拿給我看看!」芸姐並不害羞,她大言不慚地說:「你別擔心,那是早晚的事。」我說:「我擔心什麼?關我什麼事?我是替你擔心,你就不怕王曉峰考取大學把你甩了?」她說:「現在,我一點也不擔心了,他和他爹媽都向我保證過。我就等著他家打發花轎來迎娶我了。」說完又笑。言語眉眼之間,充滿幸福、喜悅和自信。
不久,這話就得到證實。有一回我從學校回家,家下一個侄兒跑來偷偷告訴我,他看見芸姐和王小峰在公路邊的大樹下擁抱在一起,還親嘴呢。我說,你是怎麼看見的?他說他是割草的時候躲在玉米地里看見的。不光他一個,一起割草的好幾個小朋友都看見了。我相信侄兒的話是實情,也相信芸姐的話不虛。
但是,在學校里,我看見的王小峰並未沉浸在熱戀之中,被愛情沖昏頭腦,仍然一門心思都撲在學習上,讀範文,做習題,背誦外語單詞,手不釋卷,爭分奪秒,志在高考,星期天經常留在學校里學習,很少回家,像侄兒所看見的那樣和芸姐親密接觸的機會並不多。因此芸姐不免常在焦急地盼望和等待之中過活。
有一次我周日回家,芸姐看見我就問:「小峰怎麼沒有回來?」我說他學習呢。芸姐反問道:「你難道不要學習?」我說,「我和他情況不同:他成績好,有希望考取大學,現在全力在拼高考;我的成績不好,拼命也沒用,只求考個及格分數,拿張高中畢業證就行了,所以不用像他那樣拼命學習。」芸姐聽了長長嘆了口氣,默默地點點頭,表示理解。我問:「要不要我帶信給他,叫他回來一趟?」芸姐搖搖頭說:「還是別耽誤他了。」隨之,又長長地嘆了口氣。我想,芸姐雖然口頭上說不要他回來,其實心裡很希望他回來,雖然口頭上說不擔心,其實心裡對他還是很擔心的。王小峰這樣沒命地學習,他要是考取大學,將來分配到大城市工作,會不會變心?會不會拋棄她?誰也說不準。口頭約定算什麼?即使領了結婚證也不是繩索。芸姐這麼精明,這些她不會想不到。三五之夜,有時我會看見芸姐一個人在門前、路邊徘徊,對月興嘆。
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她對王小峰的痴情和摯愛,對他家庭的關心和幫助。即使王小峰不在家,芸姐仍不斷到他家去,遇到有活計,她捲起袖子,立即就干,如在自家一樣,不分彼此。更加令人感動的是,她還用自己的私房錢給王小峰買了一套西裝送到他家,只盼王小峰早日回來試穿新衣,他們也好重新一聚,訴說衷腸,聊解相思之苦。芸姐的吃苦耐勞和多情多意,首先贏得了王小峰父母的好感,王小峰偶爾回來,他們竟相誇獎芸姐仁義,勤快,溫柔,體貼。王小峰穿著芸姐買的西裝,聽著父母親對芸姐的誇讚,更覺得對不起芸姐。每次回家,他都要去看芸姐,再三解釋說:「高三是關鍵時候,我要抓緊學習,迎接高考。等過了高考,我就有時間陪你了。」芸姐儘管想念小峰,恨不得朝暮廝守一處,融為一體,但是聽王小峰如此解釋,也只得說:「你莫惦記我,只管好好學習,準備高考;也不要擔心家裡田裡的農活,我會常來幫忙,不會耽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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