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堂吃完飯,一頓飽餐,我和趙華在院子的籃球場旁邊又聊了很久。如我所猜測的一般,其實編外人員就是個臨時工,不用坐班和出勤,享受著為數不多的津貼和福利,但是若想要分房或者別的東西,那便是妄想了。
這裡的原則就是,按勞取酬,多勞多得。
他告訴我,我的上線就是他,在南方這一片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聯繫他,隨時備註我的動向,除此之外,組織還會根據個人特點,布置一些任務,我可以做選擇,如果合理就接,不合理也不必去理睬,如此而已。聊了一會兒,他又帶著我去各部門熟悉人頭,說以後如果碰到什麼事情,都相互照應。
如此一圈走下來,趙華說可以了,我們回去吧,相關的證件和工資卡,到時候會通知你來拿的。
竟然如此簡單,讓我有一種進入了草台班子的感覺。
我在東官待了三天,其間處理了一些店子裡和房客的雜事,又自己跑了一趟宗教管理局二處,拿了我的工資卡和證件。工資卡是銀的,每個月的工資水平和一個新入職的普通科員差不多,當然也有一些象徵意義的伙食、通訊和交通補助;證件很拉風,跟刑偵電視劇裡面的警察證件是一樣一樣的,表皮黑色,有國徽。
不過組織辦公室的那個老阿姨苦口婆心地跟我說,因為是地下編制,所以平時最好不要拿出來用,別惹麻煩。
她在碎碎念地嘮叨,我聽了大半天,終於明白其的含義:不要拿出來張揚,小心俺們不認賬。
所以說,這世界上最辛苦的都是臨時工,拿得最少,幹得最累,背黑鍋的時候沖在最前面……
好吧,以上只是開玩笑。
第四天的早上我和雜毛小道由阿根開車送到了洪山,終於歇下了腳。在休息一天之後,雜毛小道開始忙碌地製作起黃大仙牌拋光布和狼毫符筆。這兩樣東西的製作工藝十分複雜,雜毛小道也只是聽聞,並沒有親手嘗試過,所以需要反覆琢磨。同時,他手頭還有那塊血虎紅翡需要雕鑿篆刻,這東西才是最熬人的,雜毛小道需要將自己對道法的領悟,融入到刀法去,幾乎大半天才會下一刀。
洪山苗疆餐房的生意已經進入正軌了,阿東經營得很不錯。雖然我基本上不在,但是通過電話我還是能夠了解一些情況的。這次返回洪山,我找到阿東,說起年尾的時候我可以轉讓些股份給他,畢竟我並不常在這裡守著,對餐廳的經營並沒有多大的支持,眼見生意蒸蒸日上,便不好意思拿太多的分紅。
他拒絕了我的要求,說我能夠在關鍵時刻信任他,便是最好的支持,這是我們共同的事業。
我沒有再說話了,只是輕輕拍著他的肩膀。爭與不爭,這些都只是態度問題。
在靜靜等待小妖重鑄妖身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早在東官的時候,我小叔又打了兩次電話給我。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但是我知道他對遠在南方江城的女兒小婧,十分地掛記,想來想去,也只有求到了我這裡來了。
說實話,我小叔這個人的性格有些問題,簡單來說就是有些拗,不原意求人。所以我想他能夠打這兩通電話,應該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不過說實話,兒行千里,家人擔憂,小叔小嬸肯定是急得不行的。於是在回到洪山的第三天,我便決定前往江城一趟。
上次麒麟胎丟失的事情讓我魂飛魄散,於是我也留了心,將那項鍊拆散,然後將那翡翠吊墜跟槐木牌掛在一起,貼肉而放,除了洗澡以外,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離身,用我的體溫儘早將小妖朵朵孵化出來。其實這件事情,肥母雞一般的虎皮貓大人本來也想爭著跟我搶的,但是最終被我一票否決了。
長得像肥母雞,但是它終究有一顆男兒的心,我可不放心。
從我所在的洪山古鎮到我堂妹小婧所在的江城西區並不遠,車程不過一小時,比去主城區近得多。我吃完早餐出發,沒到九點多鐘就來到了小婧打工的地方。
這是個遠離城鎮的一個小工業園,很荒涼,多以做線路板和電子產品為主,而且都是簡單的後期製造,沒什麼技術性,主要就是因為人力資源便宜,所以才會坐落於此。我從小叔那裡打聽了小婧所在廠子的名字,找了好半天,問了幾個人才終於在一個離附近村子很遠的地方找到。
我把車停在路邊,看著那廠子裡廠房錢的地上瘋狂生長的雜草,心不由得惆悵。
我也曾經在這樣類型的廠子裡,生活了一年多的時間。
一般沒有這樣經歷的人,是不會理解這種生活狀態的:這裡的工人通常來自於農村或者小城鎮,他們普遍受教育的程度不高,家貧困,然後背井離鄉地來到東南沿海城市,來到這樣的小工廠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流水線上做著機械的事情,如同一個木偶,拿著少得可憐的工資,前程沒有一點兒期盼。
很多人,也包括年少時的我都認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就像電視劇上演的那般美好,然而當我們真正不遠萬里而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僅僅只是作為廉價勞動力而存在,世界裡滿滿地寫著無奈。
有不甘者便如我一般奮力掙扎,或成功或失敗;服從者便如同我鵬市那兩個工友阿培和孔陽一般,耗盡青春,默默終老,如是而已。
與家裡面不同,江城、洪山這些地方,除了颱風季節,一般的天氣都是很好的,四季不分明。我下了車,靠在車邊曬太陽。清晨的太陽並不是很熱烈,有一種暖暖的愜意。麒麟胎貼著我胸前的肌肉,傳來一種涼涼的感覺。我拿起電話,撥通了小婧的號碼,腦海里開始浮現起那個跟我小叔一樣性格的堂妹子嬌俏的模樣。
電話沒通,這並不出乎我的意料:在台資或者日資電子廠工作過的朋友應該能夠知道,上班不能帶手機,這是一項硬性規定。
我給小婧的手機里發了一個信息,讓她吃飯的時候出廠門口來找我,然後返回車歇息。
坐在駕駛位上,我伸出右手食指,金蠶蠱浮現出來。
在緬甸山林,這個餓死鬼因為吃了太多的蛟毒,難以消化,所以變得又黑又腫,過了這些日子,在昨天的時候,它褪去了一層黑皮,重新回復了金黃色,只是周身會有眼睛一樣的黑點,均勻地分布在身體兩側,我數了一數,足足有九對。我把從蚩麗妹那裡得來的蟲丹給它吃,它搖了搖頭,沒要。當我以為收到了假冒偽劣的時候,它沖我打飽嗝。
得,原來是吃多了,不消化。那蟲丹有用就好。
沒有朵朵的陪伴,肥蟲子顯得有些無聊,我將車窗打開一道縫隙,它便朝著附近的草叢鑽,去禍害裡面藏著的飛蟲。我等了兩個多鐘頭,到了十二點的時候,接到了小婧打來的電話,問我在哪裡。我說在你們廠門口,她有些猶豫,說那輛藍色的小車子是你的啊?我說是。
過了一會兒,我小叔的女兒陸婧出現在了廠門口。
她穿著藍色的工裝,這種制服讓她的身材變得有些臃腫,幾個月沒見,她倒是瘦了一些,下巴尖,眼睛亮,變得漂亮了一些。她走過來,有些不好意思,說你怎麼來了?之前我在青山界抓矮騾子,害得小叔受傷,小婧一直不怎麼理我來著,後來關係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並不算是親近。她之前總是有一股傲氣,認為自己是天之驕子,而像我這種人,則是社會上的混混(在我們家裡,沒有正經工作的人很受歧視的)。
現在她變成這個樣子,自然很不好意思。
我跟她聊了幾句,得知她一點半才上班,於是帶著她去附近的村子裡吃飯。這廠子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足足開了十分鐘,才在最近的村子裡找到一個稍微像樣的餐館。點好菜,我跟她聊起天來。她並不是很願意談學校的事情,每當我問起都有些失落。
不過她到底是小女孩心態,當菜上來的時候,忍不住頻頻舉筷,不斷地說好吃。然後跟我抱怨廠子裡的伙食太差了,不但沒有辣椒,而且一點味道也沒有。
我問她工作情況怎麼樣?她說還好,就是天天檢板看得眼睛痛,而且領班很兇,下班了又有些無聊。還讓我一會兒帶她去附近的租書店,她好租幾本小說回去看——上街一趟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我又問了她在這裡的福利待遇之後,斟酌了一下語氣,說出了我的想法:「小婧,我覺得你還是回去重新複習一年,考一個大學好些,這樣對你以後的人生,是最好的結果——你點頭,我立刻去跟你聯繫補習班,上學的費用你也不用考慮;當然,如果你不想回去讀書,我也可以給你安排一個好一些的工作……」
小婧臉色為難地搖了搖頭,不肯聽從我的安排,說在這裡有幾個同學陪伴,挺好的。
我還正想勸她,這時候她的電話響來,一接通,我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刺耳的聲音:「陸婧你這騷娘們,我聽說你跟一個開小車的男人跑了?你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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