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具龐大的屍體,竟然是我們在保康西面耶朗祭殿外所遇到的那神農架野人,也就是古書傳說的梟陽、贛巨人。它的模樣跟我印象的那幾個,幾乎一模一樣,同樣魁梧的身材,木瓜一樣的胸掉在前面,跟人有五分相似的面孔和毛茸茸的身體,拳頭緊緊握著。
不同的是,它已經死了,身體浮腫積水,眼睛是一種混濁的白色。
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把這個好幾百斤的大傢伙給拉上岸邊來,冒著雨給它的身體作檢查:這個野人全身被浸泡得**的,毛髮一撮一撮的,腹部高高腫起,在左邊側面有一個拳頭大的貫通傷,裡面有黑色的腸子流出來。看著傷口是新傷,這個野人死得應該並不太久,萬三爺把手放在了它的肚子上面,眉頭皺了起來,語氣凝重地說:「這具屍體肚子裡,有一個胎兒,看樣子好象很大了……」
他這一句話讓我們都變得沉重起來了:說實話,我並不喜歡梟陽,因為我的生命曾經遭過到它們的威脅,並且親眼看到過它們將我一個朋友的腦殼砸碎,但是說到底,它們也只是守護自己的家園不被侵害,而且它們殺人,便如同我們打獵一樣正常,物競天擇,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不過見到一個母親的死亡,不管它是什麼物種,都讓我們心傷。
瞧這傷口,它就是小俊口那個在桃花林邊出現的巨大黑影,而小俊開的那幾槍,正好打了這梟陽的腹,以它的體質本來可以撐一段時間的,但是因為正好懷著孕,所以便才會死去。我們沉默了一一會兒,雜毛小道突發奇想,說不定這裡面的胎兒還沒死?要不然我們把這梟陽給剖腹,將孩子給取出來?
雖然我知道這母體一旦死亡,發育未完成的胎兒是不可能存活的,但是幾乎沒有一個人提出反對意見,懷著對生命的敬畏,我們把那梟陽抬到了剛才避雨的石縫,萬三爺將這梟陽緊繃的肚皮給擦乾淨,然後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來,順著它的傷口開始解剖,將這個肚皮剖開來,露出腹腔薄膜包裹的子宮。
然而萬三爺這手術動到一半就停住了。
那子彈,正好打進了它的子宮內,將裡面孕育的生命給終結了。
萬三爺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說做孽啊。他收起了那把小刀,望著外面開始稀疏的小雨,回頭看向我們,說走吧?我發現老爺子的眉頭,又多了一些皺紋。他行走江湖大半輩子,生死也見得多,開始將放在地上的東西整理。我回頭瞧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梟陽,發現它左手上面似乎有些異常。
我蹲下身子,看見它的手上緊緊攥著,裡面好象有東西,使勁掰開,但是手指僵直了,難以弄開。
大家都起身離開,雜毛小道用棍子敲了下我,說走吧,這屍體就放在這裡,找人要緊。我沒有理會他,抽出一把小刀,將這隻手給一點兒一點兒地撬開。隨著關節的鬆動,那手心握著的東西出現在我的面前:這是一塊紅色的布條,皺巴巴的,上面還有白色的污漬斑痕,瞧這模樣,似乎是從一條內褲上面撕扯下來的,瞧這質量並不是很高檔,在路邊攤賣的話,估計就十塊錢兩條。
便宜是便宜,但是作為一個呼嘯山林的梟陽,它去哪裡抓來的內褲?
很明顯,這塊布條來自於一個人的身上,很可能來自於那個失蹤的萬朝安。當大家看到了我手上的布條時,都有一種絕境看見希望的感覺。不過雖然親近,但是沒有人能夠憑藉著這紅色布條,就認定是萬朝安的。這溝裡面也沒個信號,不能聯繫萬朝安他母親,看看這小子離開的時候到底是不是穿這紅色內褲。
況且,倘若真是,內褲都落在了梟陽手裡,只怕那人活著的希望就真的不大了。
結果我猜明白,我的這個發現,與其說是希望,不如說是噩耗。
頭頂上依舊下著迷濛小雨,我們沿著道路緩慢走回,心情卻比來的時候還要沉重。萬三爺沒有說話,山路頗滑,拄著拐杖小心前行著,而我則要留心前面的萬朝東,這小子是個摔跤專業戶,走了不到半里地,就摔了四跤,即使身著雨衣,渾身也濕透,冷得直哆嗦。今天若一直下雨,沒有篝火烤,只怕他會凍感冒——午生火的乾柴是李湯成等人放置在帳篷里的,並不多了,再這樣持續下雨,只怕再也燃不起來。
翻過一個山頭,我們順著林子間隙小心往下走,突然萬三爺抬起頭,輕聲說有情況。
說話間,他已經躲入了旁邊的一棵小樹後面去。我低頭一看,只見在我們下坡的路上,出現了兩頭灰色犬類,身型跟大狼狗一般,在轉彎角的荊棘叢徘徊。我趕忙蹲在萬老爺子的旁邊,問這是什麼?狼,還是野狗?他壓低聲音,說黑竹溝里經常能夠聽到狼嚎的聲音,說不定這裡真有一個狼群。
我並不是沒有見過狼,在南方市動物園裡,我曾經和某個女孩子一起去玩過,當時感覺跟條蔫了吧唧的狼狗一般,毛髮脫得厲害,露出癩子來,真心不覺得有什麼威脅。然而看到坡腳那兩條矯健的灰狼,一種不祥的預感就浮上了心頭來。
萬朝東在旁邊恨恨地罵,他來的時候,想借他堂哥萬新的三筒獵槍來耍一耍,可是被拒絕了,現在我們憑著手上的刀子,對付這灰狼的難度,要大上許多了。
雜毛小道卻並不在意,問萬三爺,說這狼打死沒事吧?這裡面有沒有什麼忌諱?
萬三爺搖搖頭,說你還真以為我是個老古董啊?它要吃我們,我們自然是要反抗的;不過,要是路過,能不殺就不殺,殺孽造得太多,是會沾惹因果的,年輕人,手最好還是不要太毒辣……他的話剛剛說完,那頭相對比較高大雄壯的灰狼便已經看向了我們這邊,眯著眼睛瞧了一會兒,突然「嗷」地長嚎一聲,然後朝著這林間坡地上奮力撲來。
它四腳飛揚,地下的泥水飛濺。
被發現了。
區區兩匹灰狼,在「身經百戰」的我和雜毛小道眼並不算是什麼,我們站了出來,我持刀,雜毛小道拿著棍子,小心防備著。然而那灰狼跑到我們面前十米處的時候,在前面轉角的那邊,竟然又竄出了六七頭灰色、黑色的野狼,撒腿朝著這邊奔跑而來。
為首的那頭灰狼已經跑到了我的跟前三米處,見到我們小心防備,竟然十分狡猾地沒有撲將上來,反而回身過去,在我們周圍游弋,等待著同伴的來臨。
我看著它那黑色的眼珠子,感覺到了智慧的光芒。
真是狡猾啊,跟動物園裡面的完全不一樣。在我的思維,狼這種生物要麼在草原或者大興安嶺那樣的雪原,要麼在青藏線上,在內地人群聚集的地方,應該是絕跡了,沒想到在這溝子竟然還有這十幾頭的狼群,想來是足夠狡猾,才不至於被剿滅啊。
我們背靠著背,防備著這些陸續圍將上來的狼群,它們在外圍游弋,然後小心翼翼地試探了幾次,皆被我們給果斷逼開。不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們被包圍了,在這林子裡,四五頭野狼繞到了我們的後面,隨著為首的那個頭狼一聲嘶嚎,它們居高臨下地朝著我們這邊撲了過來。
四個人,九頭狼。
群狼的爪子和牙齒尖銳,普通人或者早已葬身狼腹,但是我們又豈怕這些?雜毛小道那根桃木棍子並沒有脫水,濕滑柔韌,繃直了甩出去,抽在一頭灰狼身上,立刻如同雷聲炸響,大槍挑滑輪一般,將其給遠遠彈開去。我手的開山刀握得緊緊,在第一時間,就斬下了一個狼頭,腥臭的血撲了我全身。
衝突一旦產生,場面就變得十分的混亂,我並不貪圖殺戮,而是盡力地護住年老體衰的萬三爺和出生牛犢的萬朝東,擊退狼群的責任,便大部分交由雜毛小道來解決。
一片混亂之,我的眼角餘光處,突然飛射過一道矮小的黑影,朝著我旁邊的萬朝東而去。
來不及抵擋,我伸手推了他一把,就見到一道雪亮的刀光,從萬朝東的頭頂飛過,接著幾簇黑色頭髮往天空飄飛而去。見那黑影子刀鋒朝我席捲而來,我伸出開山刀,將其斷然擋住,刺溜一聲,竟然出現了許多火花來。那黑影子一落地,立刻又彈射而起,與我對拼兩記,又快又狠。
一想到梟陽,我心立刻想起了這個黑影子的來歷。
年初的時候,雜毛小道的小叔蕭應武左手齊肘而斷,這個傢伙不就是那個罪魁禍首麼?原來就是這條毒蛇,潛伏在暗處,驅使著狼群朝我們攻擊。我奮力將其盪開,定睛看這傢伙,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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