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不入輪迴?」
陳曠眨了眨眼,他確實沒聽說過這個說法。
聽霍衡玄的語氣,這像是人盡皆知的某種常識。
然而原身天天不是練琴就是幹活,根本沒空關注這些修行者的奇聞軼事,對此自然是知之甚少。
不過,他此刻更加關心的,是眼前的霍衡玄,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個霍衡玄,又是不是真正的霍衡玄?
霍衡玄拍了拍旁邊的泥地,笑道:
「你過來,我細細與你說,事關重大,你若是聽岔了半句,將來萬劫不復。」
陳曠站在原地沒有動,盯著他,問道:
「有多重大?」
不怪他多疑,眼前的這個霍衡玄和當時分別時完全不同,身上沒有任何傷口,蒼老面容也無任何頹喪之氣,甚至精神矍鑠。
加上一身魁梧金甲,隨意坐在那裡卻不怒自威,分明是蓋世的老將,持國的棟樑。
和牢中他認識的那個有些無賴的老痞子,幾乎是天壤之別,極其陌生。
霍衡玄察覺到他的警惕,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了。
半晌,他嘆了口氣。
「唉,老嘍,果然是騙不動你這八百個心眼的臭小子。」
陳曠皮笑肉不笑:「您老人家這個拙劣的演技,騙得了誰?」
說實話,他都覺得霍衡玄可能是故意的。
這麼突然地讓他靠近過去,一看就有詐。
畢竟以這個老逼登之前表現出來的心機,沒道理會有這麼差的演技,故意想讓他識破一樣。
但也有可能,對面根本就不是霍衡玄
他一點也不客氣,霍衡玄倒也不在意他的陰陽怪氣。
老人看向他,忽然沉聲道:「世間萬物皆在輪迴之中,草生為榮,死為枯,但其精魂從未消散於天地之間。」
「或升於天,或沉於地,輪迴之後,如入陰陽洪爐,天地磨盤,死而後生,於萬物靈智中再得造化。」
「草如此,人亦如此。」
陳曠想了想,眯起眼睛道:
「精魂沒有消散,而是重新以各種形態成為萬事萬物的一部分,這就是輪迴?」
這倒是好理解,物質循環守恆嘛。
人的靈魂也並不是如前世神怪傳說里那般,完整地被審判,再轉世重生,而是在死掉的一瞬間就分崩離析。
陳曠不由得想到,那自己呢?
自己從異界而來,與原身融為一體,又算是什麼情況?
陳曠心裡有種預感,這個問題,只怕還需要他自己尋找答案並且可能會花費很久很久。
不過,既然如此,那聖人不入輪迴的意思,應該就是
「這是常人的輪迴,也即所謂『無涯苦海』,而聖人,便是渡過了苦海之人。」
「精魂不散,元神不滅。」
霍衡玄道:「一旦成聖,便不入輪迴,不受其苦,可以以完整的一個『我』,再度降臨世間。」
陳曠聽到此處,只覺脊背發涼。
他深吸一口氣:「也就是說」
「梁國老祖,東皇,都並沒有死?」
陳曠看向霍衡玄:「就像你現在這樣?」
霍衡玄搖了搖頭:「我只能算是個半吊子聖人,說是不入輪迴,只能算是給自己貼金了,此刻在你面前的,只不過是我最後留下的一縷分神,。」
他抬眼看了一眼陳曠,呵呵一笑:「充其量只能嚇唬嚇唬你。」
陳曠抽了抽嘴角。
回來了回來了,那種拳頭硬了的感覺回來了。
敢情你剛才故意演那麼一出,就為了嚇唬嚇唬我?
但他張了張嘴,也實在說不出什麼挖苦的話來了。
不用霍衡玄開口,陳曠也已經察覺到了異常——老人身上的金甲已經開始蔓延出鏽跡。
金甲自然不會鏽蝕,是他的元神要撐不住了。
霍衡玄收斂笑意,道:「假如我們三個都沒死,那倒是好事一樁。」
「但很遺憾,我與那位蘇老祖,都是強行提升修為,且老祖拼死一搏,已自願神魂俱滅,與星同落。」
「而我,雖僥倖殘留這一縷分神,卻也將在不久後重入輪迴。」
「唯有那位東皇真聖,超脫輪迴,或將於數年之後,重回人間,再登道岸。」
陳曠扯了扯嘴角:「數年?到底是多少年?」
霍衡玄道:「只快不慢,具體要看姬承天多久找到東皇轉世之人,若以周國資源全力培養,則最多五年時間。」
他看著表情精彩的陳曠,似笑非笑:「怎麼,怕了?」
陳曠面無表情:「怕,我怕他還沒回來,我就先被三劫宗的人給殺了,怕他想找人都找不到。」
霍衡玄哈哈一笑,眼神戲謔道:
「我以為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怎麼這回不敢賭一把自己五年成聖?」
陳曠無語:「賭也得有個基礎概率啊。」
這老逼登怎麼比他這個穿越者還會做夢
五年成聖?
蕭炎來了都不敢這麼說!
霍衡玄看了他很久,看到他渾身不自在,才幽幽開口:
「那如果我能給你這個概率呢?」
「你賭不賭?」
陳曠愣了愣,狐疑道:「老東西,你不會是神魂散了,神志也不清楚了吧?」
他見識少,但又不是傻子。
這種事情要是能做到,那真的是要逆天了!
但是霍衡玄的眼神和態度很認真,甚至是鄭重和肅穆。
老人與陳曠對視,沉聲道:「與天一博,你賭不賭?」
一息之後,陳曠表情有點僵硬。
一分鐘後,陳曠額頭都是冷汗,有點把持不住。
眼看「我即靈機」這個測謊被動也毫無反應。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來真的?」
霍衡玄咧嘴一笑:
「我教你的《泥胎金塑法》,是無垢淨土束之高閣的無上妙法,練到八相併得,便可立地成佛,非佛弟子不可傳。」
媽的,這老逼登果然一開始就下套了。
陳曠聽他一開口就感覺不妙。
「非佛弟子不可傳」,那肯定是佛門正宗的不傳之秘,他現在就等於是偷學的啊!
這要是說出去,不得又被佛門的人追殺
霍衡玄接著道:
「佛門的輪迴,與尋常又不同,藉助浮屠塔與坐化之法,可將前世記憶留存於舍利子之中,再由後來年幼弟子繼承,這便是宿慧。」
「宿慧之人,雖與舍利之主全然不同,但無垢淨土之人,卻會令其繼承舍利之主的地位。」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從哪裡得來的這本《泥胎金塑法》。」
陳曠道:「你是佛門弟子?」
霍衡玄點了點頭:「我曾經是無垢淨土伽藍寺的正珠弟子,後因破戒被逐出寺門,衡玄二字,實為法號。」
「但這本功法卻並非繼承自伽藍寺,而是我已為梁國兵卒時,曾遇見一位給窮苦之地施醫布藥的遊方僧人。」
「這無名僧人見當地任信巫蠱之術,導致傷患無法即使就醫,無辜慘死,便自發教授他們如何辨識草藥,如何自救。」
「村民質樸,仍以家中糧食與他交換,他欣然接受。」
「一開始,村民將他奉為救主,百般愛戴,但不久後,便又有人說那草藥漫山遍野都是,根本不值錢,以糧食易之,價值可抵百倍,這僧人拿草藥換糧食,是想做無本買賣。」
「再不久之後,便有人因為用了他給的藥當場暴斃身亡,村民不知這是中毒症狀,以為是這僧人心懷不軌。」
陳曠不由得問道:「後來呢?」
「死了。」
霍衡玄道:「他最後死在了村民的柴刀草叉之下,身上家裡都洗劫一空,卻沒有一分財物。」
「就連村民給他的糧食,他都一點都沒有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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