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煙確實打的便是激將法的主意。看書否 m.kanshufou.com
她對於這個時隔數千年再一次重新出現在東庭的湖龍王,心裡確實沒底。
陳曠一夜斬下三顆人頭,獻祭給湖中龍王,令風雨驟散,可謂大出風頭。
而後,更有一個模糊的消息的傳出——有人見到他與那位湖龍王以師兄弟相稱,令原本以為陳曠只是一個散修的人大跌眼鏡!
這一連得罪了好幾個大勢力的陳曠,原來背後是真的有人!
而且,許多薊邵郡附近的門派之中的中三品修行者,當晚都感到了一絲令人心悸的無形威壓一閃而逝。
雖然沒有人明確感知到這湖龍王的修為,但大致上可以確定,就在當晚,這龍王已經突破至上三品!
一個上三品的修行者,哪怕是新晉的,白落煙也完全沒有把握。
就算是祭出鎮宗之寶,恐怕也懸。
因此,她拼著老臉不要,也得試著讓陳曠主動離開那湖龍王的庇護。
唯有如此,才能找到一絲殺死他的機會!
只是沒想到,陳曠竟然這麼容易就上鉤了……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年輕人氣焰太盛,可不是什麼好事。
年輕而又天賦卓絕的,更是萬萬不能做事太囂張,需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她孫兒白焚,當年也是如此……
那時,白焚一路下生死貼,殺上滄浪評前列,招惹仇家無數,若非她勸阻,白焚在被當時滄浪評第八擊敗而未死之後,竟然還想要捲土重來。
那當時的滄浪評第八,正是如今玄神道門的東方道君,「玄爻子」燕太乙。
燕太乙為人良善,脾氣極好,幾乎不殺生,即使白焚下的是生死貼,也還是放了白焚一條生路。
白落煙當時正好出關,知道此事之後,幾乎嚇出一身冷汗,連忙攔住了心存不甘,認為燕太乙放過自己是在羞辱自己,因此仍想要與之再戰的白焚。
她花了一整天時間,才將白焚勸住。
若非如此,此戰不管是勝還是敗,對於整個夷火宗而言,都將會是一次重大打擊。
白焚若是再敗,輕則道心破碎,重則被燕太乙所殺,夷火宗將會失去一個有幾率衝擊宗師的天才。
白焚若是勝,那更是滅頂之災!
此前他殺死的年輕天才,背後的勢力想要尋仇,夷火宗都可以抗住,但燕太乙不行,他背後是玄神道門!
殺了燕太乙,便是得罪了整個玄神道門!
玄神道門確實是以道德為尊,但他們是跟路人講道德,不是跟仇人講……
一旦玄神道門決定與哪個門派為敵,那將會是真正的傾軋。
屆時,不但白焚會死,夷火宗也要跟著陪葬!
白落煙好不容易才讓白焚明白,這修行界不是只有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在後來對他寄予厚望,並且如期望的那樣將他培養到了半步宗師。
眼看就能真正挑起夷火宗的大梁,甚至有可能讓夷火宗更進一步。
但白落煙卻沒有想到,她費盡心思為夷火宗護住的這一縷香火,竟然再多年後,莫名其妙地折在了一個無名小輩手上!
——平心而論,陳曠如今其實也算是有些知名度了,但在本月第二次更新的滄浪評傳播開之前,他目前仍只在年輕一輩當中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象而已,遠遠稱不上成名。
白落煙自然不甘心。
整個夷火宗,都不會甘心!
這麼多年,傾盡資源砸在白焚身上,結果最後卻被一塊路邊的小石子給絆死了?試問,他們怎麼能接受?
若是不復仇,從此以後,夷火宗都將淪為笑柄!
江面上,每一個夷火宗的門人眼中都映照著手中血紅的火焰。
「轟!」
白落煙一聲令下,那熊熊火焰霎那間全都飛了起來,向她聚攏而來,其中三個辟海境的長老,手中的火焰顏色最深,幾乎已經變成了黑色。
整個江面,都被火光照亮了。
在火焰離體的一瞬間,夷火宗的所有門人臉色都變得慘白,其中一些修為較弱的,更是直接口吐鮮血,當場昏迷的也大有人在。
這些火焰,是命火,一旦失去,便會傷及根本。
那「萬劫不磨之火」,每被觀想一次,就會分出一小縷,存在於觀想之人的神識之中,與其性命相連。
而等到此人死去,命火將會重新回到本體處。
這就是夷火宗的功法來源。
這麼多年來,「萬劫不磨之火」化整為零,成為了夷火宗逐漸壯大的養料,但自身也漸漸衰落。
但是這一次,他們要反向操作,化零為整,重新讓「萬劫不磨之火」回到全盛時期!
白落煙深吸一口氣,伸出手,袖袍中飄出了一簇小小的明亮的暖黃色火焰。
這火焰的顏色完全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既不是危險的黑色,也不是那如仇恨一般的血紅,但同時,它也並沒有其他任何的雜色,而是純正的暖黃,甚至沒有分層。
古語有言,煙分頂上三層綠,劍截眸中一寸光。
意指火焰燃燒時會分層,藍色的那一層最重要,而用劍,看的是用劍人的眼神,這些都是關鍵之處。
不過,這見解有些歧義,比如火焰溫度最高的其實是明黃色的外焰,而不是藍色的內焰,若要和後一句相呼應,則顯得矛盾。
這和古人科學知識水平有關係,但火焰應當分層,這顯然是一個古人都知道的常識。
而這一簇火焰,卻反常地完全純色。
反而讓人心中升起一種詭異的,見到和常理不符的事物的警惕。
所有的火焰都在白落煙的面前,與這一簇純色火焰融合在一起。
但這火焰並沒有變大,也沒有變小,甚至連顏色都沒有任何變化。
然而下一刻,陳曠卻瞳孔緊縮。
問死的臉色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嗤嗤……」
在火焰融合的一瞬間,下方的江面竟然頃刻間開始蒸發!
波濤開始化作蒸汽,在江面上滾滾上升,仿佛是底下有一座火山正在噴發。
江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下降,不過幾秒時間,竟然隱約向下凹陷了一個寸許的淺坑!
而此時那白落煙是懸空而立,足足距離江面有三十丈遠!
三十丈外,這火焰的高溫,竟然就開始影響到其他事物。
陳曠可以看見面前的空氣已經扭曲,恐怖的高溫正在擴散,熱浪滾滾,撲面而來。
他甚至看見,就連白落煙自己,此刻蒼老的肌膚表面也開始出現了一塊塊淺色的瘢痕,並且迅速變成了赤紅色,仿佛隨時會滴出血來!
這根本就是燒傷!
而她手上那根雷擊木手杖,外表也開始燃起點點火星,表皮捲曲,衣服、頭髮也是同理。
白落煙的臉色扭曲,露出了極度痛苦的表情。
向上托起的手掌劇烈顫抖,也在瞬間燃起火焰,皮膚和血肉都變得焦黑,隨著抖動簌簌落下,露出其下骨骼。
陳曠毫不懷疑,此刻如果白落煙手上拿著的是一根金屬杖,現在應該已經開始融化了……
「噼啪……轟!」
兩岸的樹林竟開始燃燒起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演變成了熊熊大火!
以那一簇暖黃色火焰為中心,三十丈內,已然化作了一處熔煉一切的天地洪爐。
白落煙卻還嫌不夠,狠狠咬牙,額頭上青筋繃起,僅存的雙手殘骸交錯結印,口吐咒言:
「火中精精,命中冥冥,萬劫加身,不磨真金!解!」
那火焰之中,有符文隱現,在吟誦咒言的聲音當中,瞬間化作飛灰,被火焰吞噬。
隨即,這一團小小的火焰迎風暴漲!!
「轟!」
眨眼間,就如同變成了一個小型的太陽一般,此時分明是夜晚,卻被照得宛如白晝一般。
一寸,一尺,一丈……
下方的江水下凹了一個足有百丈的半圓形弧度!
遠遠望去,就如同江水從此處截斷,化作了一處瀑布一般。
白落煙在火焰暴漲的瞬間,就臉色驟變,慌忙之間,急急後退。
還是險些被那火焰波及,整個人都脫了一層皮!
那些夷火宗門人更是駭然失色,竹筏紛紛掉頭,但仍有來不及的人,直接在竹筏上化作了一團火炬,發出了悽厲的慘叫聲,掉入了江水之中。
但江水並沒有能解救他,因為下方的江水,已經成為了一鍋沸水……
顯然,這解除了限制的「萬劫不磨之火」,並不認自己人。
而這洪爐的範圍,還在擴大!
問死看著那一團火焰,低聲道:「這便是『萬劫不磨之火』,傳聞中,已經存在了千萬年的原初之火,也有人認為,這便是混沌初開之時誕生的第一縷火焰,幾乎能夠將一切焚燒殆盡。」
「若要克制此火,要麼以極寒之力壓制,要麼便將其重歸於混沌真空之中,壓住其烈性。」
「這火不好對付,師弟小心。」
問死提醒了一句,但並沒有阻攔陳曠。
在他想來,自己這個師弟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真的被一個激將法就拿捏了,他既然決定迎戰,就定然是胸有成竹。
雖然情況確實兇險,但問死不覺得師弟就毫無辦法了。
或者說,問死心裡倒是有點期待,自己這師弟會如何應對。
陳曠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望著眼前的景象。
白落煙狼狽地落回了竹筏之上,定了定心神,竟再度厲喝:「結火蛇陣!共助火勢!」
「是!」夷火宗門人應道。
那三個長老對視一眼,似乎互相確認了什麼,分別作為陣眼,飛至各自的位置。
夷火宗眾人結印發力,一道道暗紅色靈氣編織成了一道火焰長蛇。
「轟隆——」
火蛇咆哮著,衝著小舟而來。
顯然,他們的目標不止是陳曠,更是他身後船上的人。
這老東西真是一點臉都不要,先是一群人圍毆要陳曠來迎戰,現在自己卻先向其他人下手。
陳曠剛一皺眉,問死便道:「師弟先去,這裡我來應付。」
陳曠點了點頭,腳下輕輕一蹬,便飄然向前,落在了江面上方。
問死伸手一搖竹蒿,小舟頓時向後滑去。
他看向那條火蛇,淡淡道:「起!」
霎時間,江面起伏,一道水流直衝而起,攔截住了那火蛇,水流一卷,已經化作了一條條水龍。
「嗤嗤!」
火蛇與水龍糾纏廝殺,火焰熄滅,水流蒸發,一時陷入了僵局。
白落煙卻在此時露出了一絲冷笑,喝道:
「變陣,引火燒身!」
她此刻皮膚沒有一處完好,已經化作了半個骷髏一般的人形,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了焦炭,只留下了一些較為堅固的材料。
白落煙張開嘴,竟吐出了一小簇暖黃色火焰!
原來,方才她竟然是故意落後一步,被那火焰波及,實則竟將一團火硬生生吞入腹中藏起。
而此時,這火焰,順著這火蛇陣,迅速融入其中,將其他的普通火焰也一併同化了!
火蛇瞬間由紅變黃,水龍不敵,頃刻間消弭,化作了水蒸氣。
問死臉色一凝,那些靈氣編織成的大陣隨之變化,化作一張大網,包圍了整艘小船!
熊熊燃燒的火焰攔在小船和陳曠之間,正好攔住了問死!
這才是白落煙的目的!
她要拖延住問死,哪怕只有一瞬間來不及救援,也足夠「萬劫不磨之火」殺死陳曠!
白落煙吐出那一團火焰後,接著猛地嘔出大量鮮血,血肉模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
「萬劫不磨之火」的威力何其大,她硬生生將其吞進腹中,幾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了。
她寄予厚望的孫兒死了,也總得有人給他陪葬!
白落煙望向那緩緩下落的「太陽」,雙目赤紅,滿含期望,只要能看見陳曠慘死,那麼她的痛苦都不算什麼。
陳曠也意識到了白落煙想幹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
眼前是巨大的火焰,帶來滾滾熱浪,整個江面都已經下陷,連填補都來不及,可見這高溫已經到了何種驚人地步。
陳曠身上的其他被動都已經激發,足以讓他活下來。
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只是,新被動還有一條限制,必須得是「在合適的場合吟誦詩句」才行,顯然得是當前的場景和詩句契合才行。
陳曠思量片刻,回頭看了看自己師兄這一身漁翁打扮,又望了望那如蓋碎雪的玉浪江,忽然笑起來:「有了!」
無間之間當中,陳曠周圍的整個幻境再度消失。
他這麼一點願力能具現的東西不多……但力所能及之物,還是有的。
陳曠飄然落在了江面上,一腳踏在水面上,盪開一圈漣漪。
他抬起頭,輕聲道:「雪來!」
於是。
夜色中,忽有一縷寒意襲來。
夷火宗的眾人霎時愣住,其中一人額頭一涼,伸手一抹,竟是融化的水跡,頓時一驚,抬頭看去,只見夜空中落雪紛紛。
「下、下雪了?!」
「什麼?!現在才九月,怎麼可能會下雪?!」
白落煙死死盯著陳曠,瞳孔緊縮,近乎駭然:「這是什麼神通?!一言出,而有法隨,他一個登樓境,怎麼做到的?!!」
這雪極大,頃刻間便已經落了滿山,覆上一層銀裝素裹。
陳曠腳下的水面,霎那間結上了一層薄冰,並且開始迅速擴散。
他一襲白衣,在這紛飛的大雪中飄然落下,履此薄冰,冷然吟道: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殺意凜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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