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紳士?
周柳考慮過到底是誰將牧羊人的屍體掛在了樹上。
也考慮過到底是誰救下了足足三十七個學生的性命。
她做過不少心理畫像,唯獨眼前的是超過她的預設範圍之內的。
一名敢於動用私刑的正義使者往往是比較極端和矛盾的,一方面他們擁有力量急需伸張正義,另一方面他們又不願意相信現有的正義秩序這種人往往其人格成型會比較怪異。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便是超人和蝙蝠俠。
前者的力量和成長經歷決定了他只打擊犯罪卻不會殺人;而後者的成長經歷決定了他只相信自己的調查結果而極端如布魯斯韋恩也是不會殺人的。
但是眼前的男人會。
可他的外表看上去和那種想要伸張正義的暗夜英雄截然不同,更加的紳士也更加的理性。
這讓周柳開始質疑自己的心理側寫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你就是」
「對,我就是。」白榆點頭承認:「我就是你心裡想找的那個人。」
「你如何證明?」
「需要我朗讀一遍你那封書信的內容麼?」
「所以果然蘇若離和你有所接觸?」
「你誤會了,我和那個小姑娘並不熟,也沒什麼關係,僅僅是因為她是英靈血脈,若是死在這裡實在太可惜。」白榆否認道。
「那伱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一時興起?」
「不全是,我之所以要對付牧羊人、薔薇女,是因為我和他們有些私仇,能借用官方的力量並無不可。」白榆笑了笑:「會覺得我很卑鄙嗎?」
「我覺得你很聰明,也覺得你很」
「愚蠢?自大?」
「是自信。」周柳糾正道:「你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出現了,不做一點偽裝麼?」
「懦夫才需要偽裝。」白榆說。
「你果然自信。」
「不,我的意思是我是個懦夫。」白榆笑了:「所以我已經偽裝過了,你看不出來的。」
好一個水至清則無魚。
周柳一時間無言以對。
白榆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一罐咖啡:「說說你來找我的理由吧,還是私下見面,想來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別說的我好像是在違法犯罪一樣。」周柳挺直腰板:「我也是長夜司的大隊長,可不做什麼知法犯法的事。」
「所以你打算讓我來幹這些事?」白榆吹了聲口哨:「可以,這靈活的道德底線深得我心,我們很有共同語言。」
周柳面無表情的說:「我只是知道,有些事在規則之內是無法輕易達成的,甚至保護不了我想保護的人。」
「哼姆。」白榆喝了口咖啡,發出鼻音的輕哼:「看來這件事和阮家有關。」
「是。」周柳說:「看來你也調查過我的背景了,那我也省略了功夫,不用再多說什麼。」
白榆心想那你還是多說兩句吧,畢竟除了阮青雪被綁架之外,我根本一無所知。
見到對方不回話,周柳開始自顧自的講述:「你知道道勝集團麼?一個以地產和水運為基礎建立的集團資本它現在的地位就是七年前阮家的地位,七年前的阮家遭遇了一次變故,導致了正值壯年的阮家家主和大量核心職員都離奇死亡於一次瓦斯爆炸中,這件事直接導致了阮家的衰弱,而它留下的基礎成為了南陵商界的爭奪目標,經過幾年角逐,最終吃下它基本盤的卻是一個剛剛組建起來的道勝集團。」
白榆喝了口蘋果味的咖啡:「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阮家的死亡有蹊蹺?」
「是。」
「當年長夜司沒調查嗎?」
周柳冷笑一聲:「七年前的南陵官方正在經歷一場大地震其中長夜司內部也出現了嚴重的瀆職和大規模的情報泄露,派系爭鬥、抓捕內鬼,甚至演變到了流血事件和自相殘殺,最後甚至查出了古神信徒,隨著閻羅司的判官和中央的巡撫介入,一場大清洗到來,不說是人頭滾滾,至少也是大牢滿員了即便是到了七年後的現在,南陵長夜司仍然沒能恢復元氣,否則哪可能讓我一個二階超凡坐到大隊長的位置上?」
她嘲諷道:「當初長夜司都是這樣,哪有時間管理市面的情況雖然在幾年後情況穩定了下來,但那時道勝集團已經成為了新的龍頭企業,過去的很多資料已經沒辦法進行查證,許多黑料也隨著上一任的進去而被掩蓋。」
白榆繼續問:「前因後果我明白了,但是阮家已經倒台了,為什麼還會被盯上?」
「具體我也不清楚,但阮青雪今日被綁架,必然是和道勝集團脫不了關係。」周柳握緊拳頭:「偏偏兇手死了,根本死無對證,找不到任何證據。」
這可不是我的鍋。
白榆心想那種情況也根本不可能留手,對方直接魔化會失去理性,也無從拷問記憶師也不行,如果記憶師探查人魔的記憶,自身也會被魔氣感染。
「所以,你想讓我做什麼?我可不是劊子手也不是後腦勺刻著二維碼的光頭殺手,暗殺這種事我是不會幹的。」
白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除非你能證明對方真的有罪,而且罪該萬死,那麼無所謂,我會出手!」
任俠老爺子默默點了個贊。
「我需要線索和證據。」周柳認真的說:「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靠著線索和證據將對方繩之於法!」
「通過非法手段獲取的證據是無效的。」白榆記得刑法里有這麼一條。
「但證據就是證據,只要證據足夠客觀足夠有力…」
「強而有力吔?」白榆喝完了手裡的咖啡,徒手一丟,高級精準天賦讓他隔著幾十米都能精準投入垃圾桶里:「你倒是比我想的還要天真一些不過有你這樣一根筋死心眼的人,未必是一件壞事。」
「你打算怎麼辦?」
「情況我了解,具體如何,我自有考慮。」白榆站起身來:「你把情況告訴我,敵人也告訴我,接下來的做法,就是我的自由了。」
「你又要動用私刑麼?」
「一般情況不會下死手。」
「那就好。」
「除非忍不住。」
「你這保證和沒有一樣!」周柳急眼了。
「沒辦法的事,因為你也知道有時候正義是會遲到的啊,為了讓力有未逮的它遲到了也能趕上洗地,總得有人比它先行一步。」
白榆語氣輕快,但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很凝重:「俠以武犯禁,我錯了,但是下次還敢。」
說著,他站起身來,起身走遠。
周柳按著桌子,追問道:「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聯繫方式還有你叫什麼?」
「有需要我會去找你至於我叫什麼?」白榆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一個路過的西裝暴徒罷了,不必在意。」
轉過拐角,人影已不見。
周柳沒追上去,或許是意識到追上去也沒用。
她右手放在心口上,然後握緊,又鬆開,又握緊,口中喃喃自語:「我應該沒做錯吧,可是,我也只能如此了。」
她委實不能看著阮家兄妹步入險境而無動於衷,哪怕做錯了,也好過什麼都不做。
有時候,墨守成規不如靈活變通。
即便如此自我安慰,她也還是感到自己一直堅守的原則裂開了一份縫隙,自己已不能和昨日的自己一樣無缺無憾,那破碎的縫隙中倒映出一個更加自私更加怯弱的自己。
街角深處響起一聲疲憊的嘆息。
南陵城郊,臨江山水中式園林別墅。
大廳內,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伸出手重重擁抱了另一個剛剛從長夜司里放出來的青年。
兩人的樣貌看上去很像。
「你可終於回來了,三年不見了啊,弟弟。」
大腹便便的男子很是高興,笑起來眯起眼,脖子上的肥肉抖動著。
「哥你該減肥了。」青年摸了摸對方的肚皮:「這哪裡還能看的出我們是雙胞胎?」
「哈哈哈,不礙事,你哥我從小就吃得多,都說我是饕餮生的,能吃是福,胃口好是好事。」男子拍了拍肚皮哈哈大笑:「本來還打算給你整點好的接風洗塵,不過得委屈你了,今晚只有哥下廚給你做點吃的。」
「不礙事,哥我這身份見不得光。」莊勝搖了搖頭。
「哎,你也是為了我們兄弟兩而在外奔波啊。」莊道嘆了口氣,拍了拍弟弟肩膀,看向對方肩膀上的那把黑弓:「整日見不得光的,風餐露宿真是太辛苦你了。」
「我已經習慣了,在外奔波也挺好不過就是多替哥順手殺幾個人,完全不算辛苦。」莊勝滿臉不在意的說:「不過哥你最近幾年過的不太好啊,生意似乎也沒擴張了。」
莊道搖了搖頭,提起這件事也是滿臉晦氣和陰沉:「擴張不了自從那個周柳上任了長夜司的大隊長後,就死死盯著我們道勝集團不放因為她的緣故,很多灰色地帶的生意沒辦法碰,自然經濟景氣不起來,之前低價拿下的那些地皮開發也被她用各種名義攪黃了,死死卡著我們脖子不放——最近有一筆大生意要做,不然我也不會著急著把你叫過來,有一塊地前些年沉降了下去,最近浮上來了,是一塊好地,更重要能對這塊壺中天進行深度開發,不過地皮還是在阮家手裡,阮家那頭瘋狗死活不肯鬆口,我是明里暗裡來了不少都沒辦法讓他應下,這人明明都快窮的去要飯了,卻還是往死里倔。」
「哥,你的意思是?」
「就按照過去那套的做法就行,凶星追隨者射殺人魔也是很常見的事官方根本找不到人也沒辦法追究,南陵長夜司,哼!憑他們也不敢承擔和凶星追隨者全面開戰的風險。」
「所以,讓他死了就行?」莊勝喝了口啤酒。
「最好還是讓他簽下字,若是他配合也不是不能放他一馬,免得那個姓周的狗急跳牆。」
「明白了。」莊勝靠著沙發打了個酒嗝,旋即壓低聲音:「說起來,我師傅也快來南陵了,咱們得小心點,可不能太招搖,若是讓他知道咱們跟種魔有所牽連他會殺了我們的。」
「他還欠著咱們一個條件呢。」莊道毫不介懷的哈哈大笑:「放心,哥心裡有數。」
被肥肉蓋住的小眼睛眯起,語氣發狠:「我這次要做的是一筆大生意,等成功了,你也可以不用再去跟著那群瘋子狂信徒了,咱們也不會受制於人,也該翻身了!」
兩人碰杯喝酒,一時暢快的暢想起未來的好事。
「對了,哥。」莊勝放下酒杯說:「我來的路上不是超速差點撞到人了麼?」
「誒,小事小事,哥都給你擺平了,花點錢的事。」
「不是這個問題,而是撞到人的那地方。」莊勝低聲道:「就在那裡,昨天我看到秦雪澡了。」
「你說誰?」莊道滿臉酒氣頓時散去不少:「她不是死了嗎?屍體都火化了!」
「我不敢確定,所以我射了她一箭然後我確定了,她大概是加入了閻羅司。」莊勝提出了猜想:「也只有閻羅司才能證明她為什麼不死不過她主動拋頭露面,恐怕是來查當年的事。」
「哼…!當年的事?當年她就死的不明不白,後來又被蘇若即那瘋女人鬧了一鬧,哼!還不都是她害得我們被」莊道重重一拍桌子,怒衝心頭起,旋即冷笑道:「也好,這仇也得報了!活過來也得教她再死一次!」
莊勝贊同道:「放心吧哥,中了我的誅魔箭,她不死也得脫層皮,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再出現了,應該是回了閻羅司修養,若是她仍然還敢露面,必讓她有來無回!」
回家的小路上。
「莊道」秦雪澡念起這兩個名字。
「道勝集團的董事長,這人怎麼了?你認識?」
秦雪澡話音篤定:「他是我的同學,也是那七個可能謀害我的兇手之一。」
「七個?你的仇人是不是多了點?是不是全鯊了就行?」
「不行哦,我們是守法公民,報仇鯊人是要講證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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