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盛春成和青青到了駕校,湯教練還是那樣睡眼朦朧,勉強硬撐著看他們各倒了一把,就腦袋往邊上一歪,不管他們,讓他們自己去。盛春成和青青自己安排,一個人連倒三把沒有問題,就換另一個。
胖子睡得高興,鼾聲震天,卻好像在夢裡都知道,他們開得怎麼樣。睡了一個多小時醒來,睜開眼睛,看看是盛春成坐在駕駛座,他伸出手指點了點,說去去,調場地,去那邊學坡道停車起步。
盛春成抬頭看了看後視鏡,看到鏡中的青青,也正看著他,兩個人都笑了一下,這是慶祝自己又過了一關。
學好車,盛春成回到店裡,經過小安辦公室的時候,看到安靜坐在小安的辦公室里。盛春成還以為安靜是來等寶寶的,今天也是寶寶要來按摩的日子,盛春成問她們:
「寶寶還沒有到?」
小安說:「一早就來了,在後面坐著呢。」
盛春成看著安靜,有些疑惑,寶寶已經到了,你不去和寶寶聊天,坐在這裡和小安聊天?
安靜似乎知道盛春成在想什麼,她說:「盛先生,我在等你,李老師今天早上已經出院回到家了,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好嗎?」
盛春成趕緊說好好,我們馬上走。
他們到了求是新村,小田把車一直開到李老師他們家樓下,盛春成和安靜他們三人下車,小田和小安說:
「我去找地方停車,你們好了,給我打電話。」
小安說好。
三個人上樓,到了李老師家門口,安靜按響了門鈴,門開了,徐老師在門裡,見到他們三個很高興,讓他們進去,進去之後,又讓他們在沙發坐,和他們說,他們也是剛剛回到家裡不久。
盛春成在客廳里沒看到李老師,問:「李老師呢?」
「裡面,裡面。」徐老師說,「我帶你們去看他。」
三個人跟著徐老師走去臥室,他們看到李老師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條毛巾被,一動不動,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但目光煥散、呆滯,三個人一看到這個情景,心裡都明白了。
安靜問:「徐老師,李老師他……」
徐老師點了點頭,語氣平靜地說:「沒錯,那麼好動的一個人,現在不會動了,已經是植物人了。」
安靜和小安都哭了起來。
徐老師趕緊說:「不要哭,不要哭,就這樣也很好,能搶救過來,已經是萬幸。我問過醫生,醫生說,就這樣大概能維持個十年二十年,我反倒不用擔驚受怕,一會擔心他血壓高,一會擔心他血糖高,一會又要擔心,再來一次腦溢血,就這樣,不用擔心了。」
徐老師說著,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手握著李老師的手,和他們說:
「在醫院的那幾天,我也想明白了,我知道,他還是放心不下我,捨不得走。你們看,他這樣,還是可以每天陪著我,我們還是每天在一起,我還可以抱著他,不是很好?」
盛春成俯下身去,叫了兩聲:「李老師,李老師。」
李老師的眼睛好像看著他,目光卻從他的頭邊分散開去,把他省略了,他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人。
徐老師轉身看著李老師,大聲叫著:「你聽到沒有,看到沒有,老頭子,小盛小安,還有安醫生都來看你了。」
李老師面無表情,徐老師手摸著他的臉頰,笑道:
「看你神氣的,都學會不理人了,看到客人來,都不知道打個招呼了,你神氣個什麼呀?」
小安和安靜,剛剛平復下去的情緒又起波瀾,兩個人的眼眶都紅了,徐老師看了看她們,趕緊站起來說:
「哦哦,我們出去,到外面去說,讓他一個人在這裡神氣。」
四個人到了外面,重新在沙發坐下,徐老師說,要麼你們等會在這裡吃中飯,我給你們做幾個菜。
盛春成和安靜,趕緊說不用了,不用了,謝謝徐老師。
盛春成心想,李老師腦溢血,去醫院搶救,現在又變成了植物人,他們的兒子,應該從德國回來了,哪怕是疫情期間,也會想辦法趕回來的吧,就像鄭教授動手術,她女兒要從美國趕回來一樣。
盛春成問徐老師:「徐老師,你兒子他們,已經回來了嗎,在北京還是廣州被隔離了?」
上海現在還在封城,從德國回上海不方便,他兒子要是回來,大概率會先降落在北京或者廣州,下了飛機,需要在當地隔離十四天。
徐老師愣了一下,沒有做聲,過了一會,她抬起頭來看了看盛春成他們三個人,和他們說:
「我們的兒子,其實早就去世了,他確實是讀的哥廷根大學,但大二那年,他和同學出遊的時候,出了意外,去世了。」
「啊!」三個人大吃一驚,特別是盛春成和小安,就更覺意外,他們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以前來這裡的時候,李老師和徐老師,不止一次地和他們說起兒子。
盛春成和小安記得,他們的兒子在哥廷根大學教書,已經成了家,有了小孩,還新買了自己的別墅,李老師和徐老師還經常說,兒子要讓他們過去。
盛春成問:「徐老師,你有幾個兒子?」
「就這一個。」
盛春成和小安,聽了這話,不僅更吃驚,還完全被搞蒙了。
徐老師看著他們,苦笑了一下,和他們說:
「兒子剛剛去世的時候,我哪裡接受得了,那個時候,就覺得天塌下來了,連跟著一起死的心都有。李老師他也很難過,他還要不停地安慰我,也安慰自己,他和我說,就當兒子在德國很忙,回不來,你看看學校里有多少人的小孩,出去讀書,不是幾年都回不來的。
】
「後來,我們兩個就說好了,當兒子還活著,留在德國了。我們給他規劃安排,他從學校畢業,拿到了博士學位,就留在哥廷根大學教書,還成了家,生了小孩。我們兩個,就這樣不停地描摹著,想像著兒子的一切,互相說著,像真的一樣。
「隔幾年,我們會去德國一次,去看看兒子,他被埋在了哥廷根,我們會去看看他,把要說的話,和他說說。回來之後,我們就又裝出是在德國,告別的是他們一家人,兒子就是忙啊,忙到始終回不來。
「平時我們兩個說話,也老是會說起兒子。李老師發病之前的那天,他看了一個新聞,還和我說,因為俄烏戰爭,造成德國能源緊張,德國那個綠黨的經濟部長,鼓勵德國人說,洗澡只洗腋下、臀部、股溝和腳四個部位。
「李老師說,不知道這些綠黨的小天才,是誰教出來的,哪怕受過基本的國民教育,也不會說出這麼驚世駭俗的話,你給兒子打電話,問問他,德國人有什麼本事,洗澡只洗這四個部位,不洗到其他地方去?你再問問兒子,現在德國的天然氣漲了多少倍。」
李老師說著,轉頭朝臥室看看,繼續說:
「也不知道他現在這樣,是不是一半一半,腳踩到了陰陽兩界,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看到兒子,就是說不出來,沒辦法和我說,他看到我們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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