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一點點黑了下來,那個胖子走了,只留下兩個人看著盛春成,其他的人也都跟著走了。
盛春成的手腳被綁了起來,扔在地上,就像一堆垃圾,沒有人管他。
有人給那兩個看守他的傢伙送來了飯菜和水,盛春成又餓又渴,他看到送來的快餐明明是三個人的,應該有他的一份,但那兩個傢伙沒有給他。
其中的一個想給他,另外一個罵道:「給他吃屁啊,吃了還要大便小便,你跟著他?就餓著吧,餓一個晚上又餓不死的。」
另外一個想想作罷,把那一份快餐放在邊上,說:「等會餓了當夜宵。」
兩個人距離盛春成三四米遠,靠在一個連窗框都還沒裝的窗口,站在那裡吹著風,感覺沒那麼悶熱。
天一點點地黑下來,那兩個傢伙吃完了飯,站在窗口抽菸吹牛,把一個空快餐盒放在窗台上,用來彈菸灰。
兩粒煙火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一個傢伙說:
「不會讓我們在這裡守一夜吧?這鬼地方,又熱,蚊子又多。」
另外一個說:「誰知道,那個死胖子,現在做事羊癲瘋一樣,一下一個主意。」
「媽逼,這錢不好賺!」一個罵。
另外一個大笑:「那你還有沒有好賺錢的門路,帶帶我。」
「帶個屁,有門路我還在這裡?呶呶,那裡有個老闆,盛總,你要麼跟他去。」一個說。
另一個不屑地說:「這種狗屁倒灶的老闆,我跟著他一起被人綁?」
兩個人嘎嘎嘎嘎地笑。
盛春成感覺自己快暈厥過去了,疼痛,加上飢餓和口渴,加上渾身奇癢無比,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蚊子叮腫了,手腳又動彈不得。他這個時候,真的很想念自己的辦公室,想念可以和胖子張總面對面坐著聊天吹牛,想念家,想念雪妍公司那些嘰嘰喳喳的女人們。
他不知道現在這個時候,有沒有人知道他已經被綁架了,不知道在這同時,妍妍會不會也被另一撥人找上門。
他現在強烈地感覺,自己現在是在另一個世界,對那邊的世界一無所知。
外面的天完全黑下來之後,天空還是花白的,即使到了真正的夜裡,城市也已經沒有了漆黑的夜空,花白的天空中沒有月亮,只有幾粒稀稀落落的星星,已經褪了色。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盛春成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自下而上傳來,有兩個人拎著電瓶燈上來。兩個人在樓梯口出現的時候,一個人手裡的電瓶燈,無意中在另外張臉上晃到一下,盛春成一愣,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定睛再看,光柱已經從那張臉上移開。
「小張,是不是小張?」盛春成問了一聲。
樓梯口有人輕聲說:「關掉關掉,把燈關掉。」
這聲音似曾相識。
電瓶燈馬上就關掉了。
「是小張嗎?」盛春成又問了一聲。
「鬼叫什麼?!」黑暗中傳來一聲呵斥。
接著,樓梯口的兩個黑影也走到了窗前,盛春成努力地看著,有一個身影始終處在窗邊的陰影里,怎麼也看不清。
他們壓低聲音說著悄悄話,接著爆發出一陣暢快的大笑,從笑聲里,盛春成還是分辨出來小張的聲音。
盛春成渾身顫慄起來,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麼這些人知道自己今天會在上海,他們知道去哪裡找他,車停在那裡,有人會叫「盛總,盛總」,把自己騙到車前。
盛春成明白了,原來小張離開馬市街就消失了,他是到了上海。
盛春成記得,那一次是自己帶著小張到上海,來給胖子和妍妍他們服務的,胖子不知道妍妍認識自己,但小張知道。小張不是笨蛋,他看到他們在胖子面前裝作是不認識,私下裡卻頻頻碰頭,肯定知道他們在密謀什麼。
而那個胖子,小張也一定知道他是什麼人,那個時候在網上,他和那個主持人的事情傳得正盛,說他是億萬富翁,說他們已經在美國秘密結婚等等,他和那個主持人的照片,正在網上到處傳,小張一定看到過。
盛春成明白了,他知道小張離開杭城,到了上海,他的目的就是要找到這個胖子,把自己和妍妍的秘密告訴他,以此來報復自己。
小安找不到小張,和他沒有聯繫,但小張肯定和他們下面的按摩師還有聯繫,說不定和燕子都還有聯繫,這個誰知道,他要想打聽到盛春成的行蹤太容易了。
其實,盛春成想的都對,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本來他今天的這個狀況,在三個月前就該發生了。三個多月前,小張被盛春成免去了店長的職務,他離開了按摩院,心裡一個強烈的念頭,就是怎麼報復盛春成。
他想起了他們在上海的事情,從網上的八卦里,很容易就找到胖子的公司名稱,找上門,把事情和他說了。
胖子根據小張說的,隨便查找了一下,就發現了妍妍和盛春成的很多聯結。包括他按摩店開張的時候,妍妍去幫助直播了,包括查找雪妍公司的資料,發現他們兩個都是股東。胖子認可了小張和他說的事情,他明白自己那次,是徹底被妍妍和盛春成耍了。
對胖子來說,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他肯定要教訓教訓他們。
可惜的是,他們還沒來得及實施他們的報復計劃,上海就封城了,他們哪裡都去不了,除了在網上繼續搜尋著妍妍和盛春成的消息,就只有等,等到了三個月之後的今天。
前面守著盛春成的那兩個傢伙,提著電瓶燈下去了,現在窗口只留著一個人,還有一個,靠在窗邊的牆上,盛春成確認他就是小張,只是他始終不肯露面。盛春成也知道,自己現在再想叫他,和他說什麼也沒有用。
又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盛春成感覺自己昏昏沉沉,對什麼好像都已經失去知覺,不管是飢餓還是口渴,或者疼痛和癢,他覺得自己都已經沒有了感覺,頭耷拉著,很沉,很想就這樣倒在地上。
從樓梯下又上來幾個人,手裡也提著電瓶燈,他們在樓梯口出現,刺眼的電瓶燈光柱射向盛春成,盛春成禁不住閉上了眼睛。幾個人走到盛春成面前,也不說話,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因為有小張的在場,這一次盛春成沒有發出慘叫,而是咬緊了牙關,堅持著不吭一聲。
「走走,帶走帶走!」
有人叫著,接著一個套子套在了盛春成的頭上,他什麼也看不見了。
接著他整個人被人一左一右架了起來,他被架下了樓,架上了車子,車子馬上啟動了。
盛春成什麼都看不到,他只能用耳朵努力地聽著,他想起自己以前裝扮過盲人,現在他真的就像是盲人,但他能感覺到的只有恐懼。他不能像他以前習慣的那樣,頭微微地上仰,嘴角掛著微笑,他覺得他的嘴角,只有空洞。
他聽得出來汽車是在往城外開去,因為車外的喧囂聲慢慢開始倒伏,接著變得很安靜,只聽到車輪碾壓著地面的沙沙聲。
盛春成心裡越來越恐懼,他覺得自己正被拉向哪個荒郊野外,然後被拋屍或活埋在那裡,就像電影電視裡那些黑幫處理人一樣。
盛春成渾身又開始顫慄起來。
他不知道車子開了多久,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車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他被帶到了車下,有人呵斥他站好,盛春成努力地站好。他接著感覺手腳一松,綁著他手腳的繩子好像是被剪斷了。
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有人往他的口袋裡塞了一個什麼東西,盛春成愣了一會才想起來,應該是他的手機,不過,盛春成不敢伸手去拿。
他的頭上還套著套子,什麼也看不到,他接著聽到關車門的聲音,緊接著車子駛離這裡。
四周一下子變得很安靜,盛春成站在那裡,除了聽到青蛙的鳴叫,就沒有其他的聲音。
盛春成心裡恓惶不已,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站在那裡整個人不停地顫慄,但好像始終沒有人再理他。盛春成豎耳傾聽,沒有聽到周圍有什麼動靜。
他們難道都已經走了?他不敢相信,又好像真的是如此。
盛春成抬起手摘掉自己頭上的套子,不禁長長地吁了口氣,他看到自己站在一條公路的邊上,四周一片漆黑,什麼人也沒有。他眨了眨眼睛,抬頭看看天空,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盛春成禁不住哭了起來。
盛春成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屏幕亮了一下就黑掉了,手機沒有電了。
眼睛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環境,他朝四周看看,看到自己站著的,應該是一條很少人跡的縣道,道路的邊上是田地,遠遠近近,看不到一戶人家。
他不知道這些傢伙,為什麼會放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裡。他感覺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是深夜,他朝前後看看,看到身後的天邊比前面的更亮,他覺得那裡應該更接近城市,盛春成轉了個身,朝那個方向走去。
他走了二十幾分鐘,眼前的亮光越來越亮,前面是一個小鎮,亮光是小鎮的路燈發出來的。
盛春成又渴又餓,他口袋裡沒有一分錢,手機又沒有了電,他朝那個小鎮走去,迫切需要找個地方,先給手機充電,只要手機有了電,這個世界,就可以伸出手來拉他一把了。
小鎮不大,只有一條街道,就是盛春成腳下的這條道路,他看到路邊有兩三家飯店還開著,沿街擺放著七八張桌子,有幾個人在喝酒。盛春成心裡有些擔心,不知道這幾個人,是不是就是剛才把他扔下的那幾個人,看看他們周圍,沒看到有車停著,盛春成放了心。
不過,他還是沒有走去這家店,而是走去了街道對面,一家沒有客人的飯店。
盛春成走進店裡,店老闆馬上迎了過來,他看了看盛春成臉上身上髒亂不堪,不過還像個正經人,他問:
「老闆,要吃點什麼?」
盛春成拿出自己的手機,問老闆可不可以充電,老闆看了看他的手機插口,說可以。
老闆走進櫃檯裡面,拿出了電源線,盛春成就把手機放在那裡充電。
他接著走到一張桉板上擺著的,一盆盆搭配好的菜,一氣點了五六個,又要了四瓶冰啤酒。
他走到店外,在路邊的桌子前坐下,用起子起開一瓶啤酒,「咕都咕都」喝了起來。
店裡只有他一個客人,老闆上菜的速度很快。喝著酒吃著菜,盛春成感覺整個的自己和這整個世界,都一起慢慢回來了,身上雖然還這裡疼那裡疼的,但腦子已經開始活絡。
他看著這個陌生的小鎮,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想自己昨天在南京,肯定不知道今天自己到上海,會經歷這一切。不知道自己在高鐵上昏昏欲睡的時候,有人正在籌劃著針對自己的陰謀,而自己,正昏昏欲睡地一頭扎進這個陰謀,渾然不覺。
這個小鎮,他到現在也不知道是哪裡,屬於上海還是江蘇浙江,叫什麼名字,但自己就是來了,以這樣特殊的方式到了這裡,一個人坐在這裡喝著酒。
這個小鎮,盛春成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很可能不會再來了,但在今晚,在這個時候,對他來說,卻是無比的重要。
他需要在這裡填飽飢餓的自己,給手機充滿電,要不然,他就會寸步難行,這裡就像是他重新進入現實世界的起點。
盛春成嘆了口氣,他覺得命運還真是奇妙,這一個莫名的不起眼的小鎮,幾個小時前,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就這麼突兀地進入了自己的人生,讓他註定刻骨難忘。
那麼,從這裡出發之後呢?他以後的日子,還會有多少這樣的地點,會以這樣那樣的方式,改變著他的命運?
不知道。
盛春成茫然四顧,他覺得自己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黃豆燉豬腳。」
老闆把一個砂鍋,放在了盛春成面前的桌子上,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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