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春成直起身,和春妮春明說:「這樣,你們把這些全部打開,我去把車尾倒到門口,先把你們兩個的箱子放進去,剩下的空間,能放多少放多少。」春妮和春明都說好,盛春成看看他媽媽,他媽媽也只能點點頭。
盛春成往外面走,心裡一陣陣的酸楚,他覺得他媽媽的腦子已經有點不正常了。
沒出車禍之前,他媽媽是有名的大氣和能幹。每一輛中巴車的人員配置,基本都和他們家一樣,那就是老公開車,老婆跟在車上當售票員。
中巴車天沒亮就出車,一直到天黑透才能回來,他們的活動範圍,就是鄉里到千島湖這兩點一線,每天接觸到的人,那些乘客們沒有什麼天好聊的,就是碰到熟人,也就點點頭說兩句,都不好說太多,說太多太熟了,你還好意思問人收車費?
他們甚至有些害怕熟人來乘車,不收自己吃虧,收吧,熟人多多少少心裡會有想法,總是個得罪。
中巴車停在一起,就像是以前新安江里的船到了晚上,也都是扎堆泊在岸邊,形成了自己的一個每天臨時組合的小世界,你每天早上,是不知道晚上泊船的時候,誰會變成你的左右鄰居,和你船挨著船。
中巴車也是,車停在鄉里的停靠點,或者千島湖的停靠點,也形成了自己的小世界,他們每天接觸和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排隊等著的時候,像這樣夏天在樹蔭下,冬天在太陽下,下雨天在某輛還遠遠沒有排到的中巴車上,一起打牌聊天的其他司機和售票員。
盛春成的父母在這些人里的人緣很好,特別是他媽媽,人聰明,說話有道理,又愛說道理,別的夫妻或者兩個司機之間,有什麼矛盾,總是她去說和,她說著一套一套的道理,能把人說得服服帖帖。
就這樣一個媽媽,盛春成覺得,出車禍的時候,腦子肯定是受了損傷,加上出事之後,又經歷那麼多的刺激,媽媽明顯有些不太正常。
盛春成一直不肯承認,但每次相隔一年半載再看到,他的這種感覺就更強烈,媽媽的傾向也更明顯。
盛春成覺得,這很可能和媽媽一個人在這裡有關係,村裡的其他人家,基本都已經搬下山了,還沒下山的,就是一個聾啞的五保戶,和一個獨居的半痴呆的老太太,媽媽和他們也沒有話說。
媽媽在這裡,平時連個正常人也看不到,就是想說道理,那一套一套道理,也只能說給她養的豬和雞聽,時間久了,正常的人也會變得不正常。
這樣想著,盛春成更覺得自己趁早把媽媽接去杭城的決定,太對了,同時也感到後怕,他想幸好自己沒有出事,要是自己出事,不僅是春妮和春明,還有他媽媽呢,他媽媽怎麼辦,還能承受再一次的刺激?
盛春成把車尾往大門那裡倒,春妮和春明在後面指揮著,幫他看著車尾,快倒到門口台階的時候,兩個人幾乎同時大聲喊了起來,一個喊
「好」,一個喊
「碰到了,要碰到了!」盛春成把車停好,下了車,走過來就在春明的後腦勺削了一下,春明被削得莫名其妙,看著盛春成,盛春成罵道:「馬上要讀高中了,話都不會說,還有你這樣當指揮的,先喊碰到了,嚇我一跳,然後喊要碰到了?」春妮大笑,春明摸著自己的後腦勺,也嘿嘿地笑著。
盛春成把尾箱打開,春妮和春明把自己的行李箱推過來,盛春成提著放進尾箱裡,兩個人的行李箱都很沉,看樣子他們已經把箱裡能利用的空間,都利用起來了。
兩隻行李箱一放,尾箱裡就沒有多少空間了。盛春成心想,在這山里穿的衣服,到了杭州城裡,再穿就土氣了,不管是他媽媽還是春妮春明都一樣,那些用床單包起來的包袱里的衣服,帶到杭城也是垃圾,要扔進東哥他們的舊衣服回收箱裡。
只怕是連東哥他們,都會嫌這些舊衣服實在太舊,他們都不願意收,最後還是扔進了垃圾筒里。
現在的舊衣服回收箱裡的衣服,更多的是肥了或者瘦了,或者是過時的,已經很少有真正的舊衣服了。
有很多衣服,盛春成在東哥他們那裡看到,收回來的時候,連包裝都還沒拆。
買它們的人只是一時興起,買了之後,沒有再穿的欲望,就那麼放著,最後被清理出家。
盛春成想著,到了杭城,還是隨著季節的變化,一點點添置新衣服吧,這些垃圾就不要帶去了。
反倒是這些鹹肉魚乾臘雞什麼的,媽媽做的,都是真材實料,就是到杭城去買,大概也買不到這麼好吃的。
盛春成和春妮春明說:「先塞吃的,那些衣服什麼的,就不用帶,今明兩天換洗的夠就可以,大不了明天去對面超市買。」兩個人都說好,走開去,盛春成看到春明走向了那兩袋靠牆腳的地瓜,連忙叫著:「春明,你幹嘛?」春明手指指那兩袋地瓜,和盛春成說:「你不是說帶吃的嗎,這些不是吃的?」盛春成哭笑不得,春妮罵道:「笨蛋,那些是哥已經淘汰的,你還拿,拿這裡的。」春明
「哦」了一聲,走回到了那堆東西面前。盛春成站在車旁,負責往車上放東西,春妮和春明負責把東西從家裡拿出來,遞到他手上,他覺得需要帶走的,就放車上,不需要的,還是讓他們放在一邊。
他媽媽手裡提著一個包袱,裡面是衣服,一次次地走過來,盛春成一次次和她說,這些我們不帶走,他媽媽只能訥訥地退開。
這個包袱盛春成前面已經打開過,裡面是她媽媽和春妮春明的羽絨衣和棉衣,都是好多年前買的,其中有一件,還是他在麗水讀大學的時候穿的,早就過時了。
盛春成把尾箱裝滿,蓋上,打開後排車門,他和春妮春明說,就留一半的位子,你們兩個擠擠,反正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中間我們到千島湖還要吃晚飯,路上服務區還要停,也不會擠多長時間。
春妮和春明都說好,一開始裝車後排,他媽媽提著那個包袱又過來了,盛春成說:「不帶,不帶,這個我們不帶了。」他心裡在想,就是去小區的舊衣服收納箱裡找找,都比這些衣服好,還帶去幹嘛?
現在最便宜的,就是衣服了,超市里,四季青攤位里,還有那些直播間裡,衣服都便宜到了讓你不敢相信那是衣服。
就算媽媽的這個包袱沒裝上車,要帶走的東西還是太多,後排一個半的位子馬上就塞滿了,還是春明聰明,他和春妮說:「我坐在你身上,要麼你坐我身上,這樣,又可以多出一個人的位子。」春妮說好。
把東西都堆好,春妮和春明人疊人坐進去試試,就把整個後排塞得滿滿當當,盛春成也不知道上高速的時候,交警會不會管,也不管他了。
本來,他這個還在實習期的駕駛員上高速,邊上沒有老司機,就已經違規了。
好在,那些交警,似乎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大貨車上,對小汽車連看都不看,盛春成的車,還裝了etc,上下高速的時候,直接走etc通道,交警更是連看也看不到。
媽媽看著自己手裡的包袱,最終還是沒有上車,她滿眼的惋惜,不過也沒辦法,她也看到,車上確實沒有空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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