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晝漫遊正文卷074小區後門小區後門的曇花庵路,兩邊都是那種小飯店,盛春成和丁畫眉找了一家湘菜館,進去坐下,兩個人點了一個剁椒魚頭,一個小炒肉,一個酸辣雞雜,再加一個水蒸蛋。
兩個人還要了兩瓶冰的千島湖啤酒,面對面坐著吃了起來。
盛春成想到了,和丁畫眉說了春妮和春明暑假要來杭城的事。
丁畫眉問:「春妮是要來杭城打工嗎?」
盛春成愣了一下,問:「她也給你打電話了?」
丁畫眉點點頭說對,「打了不止一個,我覺得她的想法很對。」
「什麼意思?」盛春成問。
「能正確地評估自己啊,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就趁早別讀了,別再花錢花時間,去拿個什麼破高憑,什麼野雞大學的文憑了,那種文憑,和廢紙沒什麼區別,不如趁早出來賺錢實在。
「要是真的賺到錢了,那個時候,回過頭再去讀什麼在職本科、在職研究生,再去讀個什麼emba,拿個碩士也很輕鬆,我們老闆就是,十六歲就挑著擔子到處趕集給人拔牙,現在,哈哈,人家也是碩士了,還招了博士,海歸。」
盛春成的臉冷了下來,問:「你就是這麼想的?」
「那當然,我都後悔,沒有像春妮這樣這麼早就能正確評估自己,還去讀了那幾年破大學,白花時間了。」丁畫眉說。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這個工作,人家當初招聘的時候,也是有要求的,要求本科畢業,你要是沒有那個破大學的文憑,你現在就只能去工廠打工,或者去這樣的小飯店當服務員?」
「打工就打工啊,我也沒有覺得,我現在的工作,比打工妹強多少,就我那點工作內容,其實一個小學畢業生就可以應付了。」丁畫眉說。
「這能一樣嗎?哪怕是干一樣的活,在不同的環境,就會不一樣。」盛春成說。
「有什麼不一樣?」
「我和你說,你看到沒有,人家什麼北大清華的博士生,去考公務員,考上了之後,去單位幹什麼?是一進去就當領導?當然不是,一進去也是每天掃地,幫老同志端茶倒水,或者填填表格什麼的,這些沒錯,都是一個初中生都能幹的事情。
「但人家幹著幹著,就有機會變成科長、處長和局長,那個時候,初中畢業的,還是在工廠打工,或者當服務員,他們幹著一樣的活,但在不同的地方,就會有不同的結果,一個有機會,從掃地倒水,到科長處長局長的機會,一個永遠都沒有機會。
「這就是起點不一樣,最後帶來的結果,就會大不相同,那些北大清華的博士,他們去參加國考,不是去爭掃地端水的機會,而是去爭,自己能站到那個起點的機會,起點那裡,能站下的人是有限的。」
盛春成說著的時候,就想到了陳姐,他知道陳姐,也肯定是從掃地和端茶倒水這樣過來的,但人家走著走著,就走成了官網的最上面那張照片,住到了最頂層的房子裡,她就是先努力地搶到了那個起點。
丁畫眉看了看盛春成,不響了,她覺得盛春成這話,也有道理,自己當初,不是不想參加國考,而是知道,憑自己的實力,根本就不可能和其他人競爭,爭不到盛春成說的那個起點,要是自己真的能進入什麼機關單位,丁畫眉相信,就那點活,自己未必就干不過人家。
但盛春成說得對,爭不到那個起點,自己的命運就改變了,很多的可能性,都被一點一點地掐滅,到這麼一個民營的牙科診所來當一個前台,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
「還有,你看到有些人,去國外奮鬥了幾年,拿到了金融專業的博士,回國之後,進入了投資銀行,又是金融博士,又是投資銀行,是不是很高大上?
「但你知道,他們進去之後幹什麼嗎?連寫報告的資格都沒有,每天就是列印和裝訂文件,乾的和列印店的小妹差不多,但他們和列印店的小妹能一樣嗎?列印店的小妹,幹了幾年,最了不起的就是變成了老闆娘,大多數是從小妹變成了老妹。
「那些人呢,已經是拉著整手提箱的文件,全國各地世界各地飛來飛去了,他們一年賺的錢,都夠開十幾家列印店了。」
盛春成說起這個,是他在鄭老師那裡,碰到過她的一個學生,從普林斯頓拿了博士回來,進了上海一家著名的投資銀行,她和鄭老師抱怨,說自己現在每天乾的,就是列印和裝訂文件的活,覺得自己的書都白讀了。
鄭老師和她說,你現在就是要先下得了廚房,才有上廳堂的資格,先學會裝訂文件,才會有起草文件的資格,沒什麼好抱怨的,你的那些boss,也是這樣過來的,不然怎麼辦?你去坐著喝咖啡,讓他們過來裝訂文件?
「然後呢?」丁畫眉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盛春成愣住了,問:「什麼然後?」
「你讓春妮不能放棄,一定要考上大學,對嗎?」
盛春成點點頭。
「她考上了大學,你供養她,對嗎?」丁畫眉繼續問。
「那當然。」盛春成說。
「然後春明也要讀高中,也要住校了,也是你供養他,對嗎?」
盛春成看了看丁畫眉,覺得她話中有話。
「等到春妮讀到大四,你會不會讓她繼續讀研我不知道,這個時候,春明肯定也要讀大一了,也是你供養他,對嗎?」
「應該是吧。」盛春成說,「我答應過我爸爸的。」
「你答應過你爸爸?你爸爸不是已經不在了嗎,你什麼時候答應的?」
丁畫眉問,盛春成沉默了,是啊,他爸爸已經不在了,他什麼時候答應的?
他就是站在爸爸的新墳前,那個時候,他感覺爸爸一直在注視著他,一直在等著他說話,爸爸雖然已經變成了灰,埋在了這山坳里的竹林里,但他一直沒有離去,他不放心。
盛春成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在心裡和爸爸說,放心吧,爸爸,春妮和春明,我都會照顧好的,媽媽我也會照顧好的。
風吹著竹林,竹林發出了一片沙沙的聲響,盛春成感覺到爸爸,放心地點了點頭,他終於隨著風一起走了。
爸爸走了之後,大伯長長地嘆了口氣,和他說:「春成,你還是跟我去杭城吧,在這裡也不會有出路的。」
丁畫眉接著問:「然後你接著供養春明,等到春明大學畢業,那個時候,你家裡還有一個媽媽,年紀也大了,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時候,就需要你來照顧她了,對嗎?」
盛春成看著丁畫眉,沉默著,他覺得丁畫眉看上去有些陌生。
剛剛還如膠似漆、生離死別的一對,到了這個時候,變得涇渭分明,一個坐在那邊,另外一個,還是坐在這邊,他們四目相對,有什么正從他們的中間,慢慢地升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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