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黑夜漫遊 029 鬼影

    於問好幾乎不需要再問老姚，面試的結果會怎麼樣，答案已經寫在了他的臉上。

    看著老姚一臉的沮喪，於問好心裡也有些鬱悶，他想老姚一個名牌大學的博士，在一家單位努力了十幾年，才爬到他現在的位子，結果是一夕之間就被裁了，被裁不算，簡歷還髒了。

    他也就比自己大幾歲，只有四十二歲，就已經被職場認定為老年人，一扇扇門都對他關上。這他媽的什麼世道，還有地方說理嗎？於問好都不知道，等再過幾年，自己到了老姚這個年紀，會不會也遭遇他的尷尬，到了那時，自己大概就只能變成專職的網約車司機了。

    如果四十幾歲，正當年的人都去開網約車，去送外賣和快遞，去當保安，那年紀更大的，五十六十多歲的人怎麼辦？職場是不是更沒有他們的位子了？大家都精力旺盛地被迫養老嗎？

    問題是還要有人養你。

    於問好看看時間，和老姚說：

    「老姚，不嫌棄的話，去我們食堂吃中飯怎麼樣？」

    「好啊！」老姚欣然答應。

    兩個人去食堂吃了飯，回到於問好的辦公室，坐著又說了會話，於問好問：

    「老姚，你要不要在沙發上休息一會？」

    老姚反問：「不影響你吧？」

    於問好笑道：「不影響，這個時間點，大家都在休息，影響什麼。」

    老姚說好。

    他拿起搭在沙發扶手上的風衣，把自己的領帶鬆了松，解開最上面的一粒扣子，倒下去，頭枕在沙發扶手上，把風衣蓋在自己身上，不一會就睡著了。

    於問好看著他，搖了搖頭，他知道老姚雖然不上班，除了面試，看上去整天就沒什麼好忙的，無所事事，但其實，比他上班的時候還要累，心累。手腳閒著，大腦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運轉，連睡覺的時候，做夢大概都會夢到找工作的事情。

    人在這種狀態，很快就會疲乏，會厭倦，會自己對自己失去信心。

    沙發被老姚占著，於問好只能趴在辦公桌上睡一覺。不過他無所謂，這些年，他早就練就了睡覺神功，在什麼場合都可以睡著，哪怕站著，只要讓他背靠著牆壁，他照樣可以美美地睡上幾分鐘。

    於問好好像是掐著時間點醒來的，他在辦公室里睡午覺，不需要鬧鐘，不管是幾點睡，醒來的時候，肯定是下午一點半，正好是他們上班的時間。

    他看看老姚，還正睡得香，於問好站了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出去，順便把辦公室門給關上了。

    於問好走進了車間裡，兩台印刷機在運轉著，於問好走到那台海德堡sm74四色膠印機的尾部，看看出來的成品，馬上喊了一聲停，整部機器停了下來。

    這台機器的主管跑了過來，看了看成品，問於問好：「怎麼了，於主任？」

    於問好指了指出來的印刷成品，和主管說：「要出鬼影了。」

    主管趴下去看看，沒看出什麼，又拿起一張成品，舉在手裡看看，他和於問好說：「沒有啊？」

    「馬上就會有了，不出五分鐘。」於問好說。

    「不可能。」主管又看了一次成品，堅持說：「我看沒有問題。」

    兩個人在說話的時候，其他的工人也圍了過來，包括對面那台速霸cd102的主管，也走了過來，於問好覺得正好教教他們，他和主管說：

    「要不要試試，我說不出五分鐘。」

    主管見於問好這麼說，心裡沒了底，轉頭問工人：「你們看可能嗎？」

    幾個工人看了看成品，也站在主管那邊，搖頭說不可能。

    於問好在一個工人肩膀上拍了拍，和他說：「你去開機器，注意，叫你停就停。」

    那工人說好，跑去了控制台那裡。

    鬼影是印刷中最讓人頭疼的事情，所謂的鬼影，就是在不該出現圖文的地方出現圖文。

    鬼影又分為陽圖鬼影和陰圖鬼影，陽圖鬼影是指印刷品的陽圖圖案，在其圓周方向的後方，形成相對於周邊較淺的陰圖影子，好像是前面陽圖圖案的投影。陰圖鬼影是指印刷品的陰圖圖案，在其圓周方向後方，形成相對於周邊較深的陽圖影子。

    鬼影的形成很複雜，大致來分，又分為工藝鬼影和機械鬼影。工藝鬼影既有印刷品設計上的原因，又有油墨在乾燥過程中化學性質形成的，還有收紙部通風不好，或者車間裡的溫度太高或者太低，忽冷忽熱等等，都可能造成鬼影。

    機械鬼影不管怎麼樣，最終都是因為墨輥缺墨引起的。

    於問好這麼說，大家都來了興趣，機器重新運轉，出來的成品無恙，主管看著於問好得意地笑著，不過笑了還不到三分鐘，他馬上大叫一聲：

    「停，停，快停！」

    大家再看成品，果然出現了鬼影。

    「真是見了鬼了！」主管看著於問好問，「主任，真是神了啊，你是怎麼做到的？」

    於問好笑了笑，說：「直覺。」

    「直覺？不會吧？」

    於問好點點頭說：「真的是直覺，要是從你手裡過的印品，和我一樣多的時候，你也會有這種直覺。」

    於問好沒有騙主管，他真的是憑直覺，前面看著成品，感覺很不舒服的時候，他就覺得，馬上要出鬼影了。或者有時聽聽機器的聲音，看到一個細微的氣泡，他馬上就會覺得，是氣路快出毛病了，必須馬上停機檢查氣缸氣管氣閥。

    有時用手一摸成品，感覺溫度有些異常，於問好馬上就知道，冷凝器有些堵塞了，必須馬上用空壓機清理冷凝器。

    印刷機高速運轉，一分鐘就出來兩百多張的成品，提前預知設備故障，把故障排除，是像他們這樣的印務公司節源增效的最可靠保障。要不然，一次成品完成，造成的浪費，就會讓這單白做了。客戶花錢買的可是你的優良品，良品率很低，顧客是不會買賬的。

    主管看著於問好，有些無助，於問好瞪了他一眼，和他說：

    「看我幹嘛，給我扳手，學著點。」

    主管說好好，趕緊跑開，給於問好拿了手套和扳手過來。

    於問好打開傳動面的防護罩，讓印刷機慢速運轉，在基準軸處於最低位置時，鬆開螺母。等印刷機轉到另一位置，重新擰緊螺母，使串墨輥來了個微小的竄動。

    於問好轉身和主管說：「好了。」

    主管睜大了眼睛：「這就好了？這麼簡單？」

    「對，就這麼簡單。」於問好和這個主管，也和速霸cd102的主管說：「學到沒有？開機吧。」

    機器重新開始運轉，再看成品，鬼影果然就消失了。

    「服了，我服了你！」主管和於問好說，翹了翹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