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黑夜漫遊 031 孟真

    於問好開著車，剛出自己單位，還沒有接到單子，他日常用的那部手機就響了，於問好看看，是孟真，於問好接了起來。

    「哥，你在哪裡？在拉活了嗎？」孟真問。

    於問好說：「剛出單位，還沒接到單子，怎麼了？」

    「今天我休息，做了滷牛肉，哥你路過附近的時候給我電話，我給你送過去。」

    於問好笑笑說：「我從單位帶了飯，你自己吃吧。」

    「不行，我特意給你做的，一定要給你。」孟真堅持。

    於問好說：「好吧，那我到你附近的時候，打電話給你。」

    「嗯嗯，我等你，哥。」

    於問好和孟真認識，是去年夏天的事情，那天晚上十點多鐘，於問好接到一個單子，到了潮鳴寺巷的目的地，就看到一個女孩子站在路邊哭，於問好把車停在她面前，她呆呆地站在那裡無動於衷，整個人在路燈下不停地顫慄。

    於問好看看邊上也沒有其他的人，他搖下車窗問：

    「美女，美女，是不是你叫的車？」

    於問好問了兩次，女孩好像才聽到，拉開後車門坐了進來，坐進來後還是繼續哭。

    於問好報了手機尾號和她確認，她只管自己哭著沒有理他，於問好接著問：

    「是不是去翠苑？」

    女孩這時開口了，說：「你送我去江邊。」

    「哪裡江邊？」於問好問。

    「隨便哪裡，江邊就可以。」女孩說。

    於問好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里看著女孩，女孩一直哭著，哭得毫不遮掩，她直挺挺地坐在那裡，也不低垂著頭，眼淚就那樣不停地流，她也沒有去擦。

    等紅燈的時候，於問好抽了兩張紙巾，轉身遞給她。

    女孩沒有吭聲，把紙巾接了過去，不過還是沒有擦眼淚，而是把紙巾攥成一團握在掌心，任憑眼淚止不住地流。於問好還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有這麼多的眼淚，可以哭得這麼傷心和肆意，他終於理解了什麼叫「以淚洗面」。

    於問好把車開到之江路，停下，女孩坐在那裡還是無動於衷。

    於問好問：「江邊到了，你下嗎？」

    女孩好像突然醒悟過來一般，猛地推開車門下了車，於問好看著她的身影，踉踉蹌蹌地消失在江堤上的樹林裡。

    於問好搖了搖頭，這時有一個單子進來，於問好接了，客人是在濱江金色海岸小區的大門口。於問好開到前面婺江路口調頭，心裡一直在想著剛剛那個女孩，越想越不對，感覺後背發涼。

    車開到陽光海岸的時候，於問好把車靠邊停下，撥打了叫車的那個客人。

    於問好和對方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先生，麻煩伱能不能取消訂單，我剛剛送了一個女孩去江邊，她一路哭，我覺得不太對頭，要過去看看。

    對方馬上理解了，說好好，你快去吧，我這裡取消。

    於問好把app關了，在甬江路調了頭，開回到前面女孩下車的地方，把車靠邊停下，開著雙跳，他下了車。

    穿過江堤上的那片樹林，於問好到了江邊，十一點多鐘的江邊已經沒有什麼人，路燈也黑了一大半，光線昏暗。

    於問好沒看到那個女孩，他趕緊走到靠江的石欄杆旁，伸出頭朝欄杆外面看看，江水嘩嘩，沒有其他的動靜。於問好沿著江堤，朝上游疾走，很快就走出一身的汗，一邊走一邊不時朝欄杆外面探望，都沒有看到女孩的身影。

    走出去五六百米，於問好心裡沒了底，他感覺自己是不是走錯方向了，他趕緊調頭，沿著江堤朝下遊走，越走越著急，乾脆跑了起來。

    等他跑回原來的出發地，又繼續往前跑了兩三百米，他看到前面有一個人，面朝著江，坐在石欄杆上。於問好鬆了口氣，他站住，平復了自己粗重的喘息，這才走了過去。

    女孩已經不再哭，只是坐在那裡，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江水和黑夜。

    於問好問：「美女，你沒事吧？」

    女孩似乎被嚇了一跳，不過她沒有轉身，也沒有搭腔。

    於問好解釋說：「我是剛剛送你的那個司機……」

    女孩這才轉過身，看了看於問好問：「你想幹嘛？」

    於問好說：「不想幹嘛，我就是看你狀態不是很好，有點不放心，過來看看。」

    女孩輕聲嘀咕：「我又不認識你。」

    「對對，不認識，不過你剛剛是我的客人啊……我，可以坐嗎？」

    女孩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而是繼續看著眼前的江水和黑暗。

    於問好爬上了石欄杆，在隔著女孩一米外坐下。

    「你是不是怕我想不開，會跳江？」女孩突然開口，問。

    於問好說是。

    女孩哼了一聲：「我還就是想不開，就是想跳江。」

    「不值得。」於問好說。

    「什麼不值得？」

    「想不開不值得，跳江就更不值得。」

    「你知道什麼！」女孩有些怨恨地說，「在一起三年多的人甩了你，今年本來都已經準備要結婚了，結果他劈腿，劈腿的還是他的上司，一個三十多歲，有家有小孩的醜女人，你說我想不想得通？」

    「不用想。」於問好語調平靜地說。

    「為什麼？」

    「那是他的損失，擺著你這麼好的女孩子沒有珍惜，那是他眼瞎。」於問好說，「相反，你應該感到慶幸。」

    「慶幸？哼，慶幸自己被人耍了？」

    「慶幸你沒有結婚，就知道了他的真面目，要是結婚之後才發現，那才真的慘。」

    女孩不響，過了一會，她扭頭問於問好：

    「我都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關心我？我怎麼樣，和你有什麼關係？」

    於問好說：「我有女兒，我女兒不好的時候，我會很難過，她就是我的寶。剛剛看到你在車上一直哭，我就在想，你也是你爸媽的寶貝，要是他們看到你這麼難過，他們一定也會很難過。」

    女孩沉默了，把頭低了下去。於問好說：

    「我勸你一句，好嗎？」

    「你說。」

    「我們活著，是為了珍惜我們，而我們也珍惜的人，才好好地活著。你死了，只會讓珍惜你的人難過，那些傷害你，不在意你的人，根本就不會難過，你也傷害不到他們，報復不了他們。所以我說不值得，不值得為不在意你的人去死，你該讓他們去死，在你心裡死去。」

    女孩轉過頭，看著於問好說：「其實我沒想死，我膽小，很怕死，只是想來這裡吹吹風，讓自己清醒清醒。不過你剛剛說的，很對，謝謝你！」

    這個女孩就是孟真，孟真後來和於問好說，那天她其實還蠻感動的，因為在她感覺特別孤立無援的時候，沒想到有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還這麼在意她，擔心她，特別找了回來，怕她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