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德永遠都是美國電影裡面那種頂級大律師的打扮,估計這也是他曾經留美的痕跡,或者給自己設定的職業形象,哪怕現在夏季,他依舊是細條紋襯衫加背帶西褲,搭配滿臉絡腮鬍玳瑁眼鏡專家范兒,加上年紀擺在那,讓兩位海歸後輩點頭閉嘴。
準確說的唐建和高開明不是憤怒,主要是著急,感覺石澗仁馬上要慷慨就義似的,他倆的教養也願意聽這位挺德高望重的大律師怎麼說。
蘇以德靠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有點出人意料的卻先講了個故事:「三國裡面有個叫荀彧的謀士,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
石澗仁當然是點頭,他大概明了蘇以德的意思,放鬆的靠坐在旁邊沙發上,唐建也點頭,但神情還是專注的等待,估計也就是聽說。
高開明習慣於飛快的在電腦上輸入姓名查找資料,萬乾探頭笑:「就是那個很多人讀成狗貨的傢伙,你叫我寫這倆字還陡然想不起來,我主要是在日本留學跟人玩遊戲的時候知道,日本有人很崇拜他,僅此而已。」
蘇以德也笑,他在政法學院有上課,給石澗仁都上過課,現在確實像個教授:「可能就是因為這倆字容易讀錯,所以沒有諸葛亮、郭嘉這樣的風頭強勁,《三國演義》這種小說里削了不少他的內容,但曹操能得天下,他居首功,可以說當曹操還是個宦官的兒子無名小將軍的時候,是荀彧選擇輔佐他,歷史上曹操身邊最重要的謀士幾乎全都是他引薦的,從荀攸、郭嘉到陳群、司馬懿、華歆、鍾繇、王朗,當曹操焦頭爛額的時候,是荀彧隻身退敵穩定大後方,世人都只傳頌關雲長單刀赴會多麼勇猛,但他是絕世猛將起碼還帶了把刀,荀彧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官,就敢手無寸鐵的去數萬敵軍中神色自若的會敵將,再毫髮無損的讓敵軍知難而退,真可謂是智者無惑,勇者無懼的典範,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超級有英雄主義風格,而且還是個美男子。」
唐建和高開明、萬乾都忍不住看了眼石澗仁,這貨黑乎乎的。
石澗仁展開個笑容,一口白牙倒是挺花眼。
蘇以德繼續:「這是能力膽識,我要說的是他的人格,從頭至尾他幾乎可以說是曹操的二號人物,但從無官職從無頭銜,三國亂世,那才叫天下崩亂,仁義道德全都成了刀口上的夜壺,用的時候拿出來淋一遍,用過就扔到床下熏臭不已,所謂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袁紹、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曹操、打著漢室遠房親戚旗號的劉備,其實都不過是把當時的天子當成玩具,這樣的歷史背景,這樣的社會風氣之下,所有人的信仰只剩下武力跟權謀了,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忠貞,連關二爺的忠義都只是對他的大哥,背叛才是三國時期的主題,貪婪的心永遠無法滿足,在那種年代仁慈和悲憫完全就是不切實際的空想,換做你們,你們在那樣蒼天已死,道德崩壞的年代,能怎麼做?」
唐建再次飛快的看了眼石澗仁,這回黑乎乎沒咧嘴笑,他也在專注的傾聽,歷史由不同的人來解讀,都會有不同的見解感受,蘇以德顯然是個把人性揣摩得很透徹的博學專家。
大律師指了指唐建和高開明:「你們都是時代的能人,在那個時候恐怕比普通人存活的幾率更大,但要麼選擇武力過人,要麼智謀百出,因為亂世也往往是建功立業的時候,可還是有荀彧這樣一個人,從不以毀滅什麼為目的,只站在漢室和老百姓的立場上,仁義為先,選擇曹操是因為這是能最快將混亂局勢梳理清晰的方法,他不是只會站在邊上慷慨激昂的陳詞怒罵,也不是消極避世的遠走他鄉,他選擇行走在鮮血與白骨之上,周旋於陰謀和殺戮之間,宛若如墨黑亂世中的一盞明燈,始終指引著正義和光明的方向,你們說這樣一個人輔佐曹操的時候算是助紂為虐麼?歷史上任何一個學者都不敢說,因為當曹操天下大定,想甩開那個玩具天子的時候,他選擇了自盡抗爭,活著的時候留下漢朝最後一點尊嚴,死了以後也讓曹操至死都沒有稱帝,已經南征北戰了二十年,要開始收穫巨大政治利益的時候,卻用生命來證明仁義,試問現在有幾人能做到?」
唐建三人有點呆呆的聽著,很少會保持這種神情狀態的高開明忍不住多看一眼石澗仁,蘇以德正好就把手指轉過去:「石先生能做到。」
石澗仁笑了,有點不好意思的那種。
蘇以德也笑了:「蘇東坡說荀彧是以仁義救天下,我更看重荀彧留給曹操的最後一句話『本興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什麼意思?石先生解釋下?」
石澗仁點頭:「就是反問曹操,我們當初是為了國家和民眾消弭戰亂,為了道德跟忠貞才走到一起起兵的,你難道忘了麼?」
唐建仿佛醍醐灌頂,不好意思的雙手合十對石澗仁拱拱:「懂了,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一起努力的,現在都在努力,要記得這個出發點,而不是我們個人的得失。」
石澗仁覺得蘇以德解釋得好極了:「現在的年代說不上那麼慘吧?這世間也從來都不會潔白無瑕,難道因為有不公、黑暗就消極逃避?真正的勇者,是看清了現實的本質,依舊面對前行,何況我真的要解釋下,我真的是喜歡齊小姐,我真的是高高興興要結婚了……你們就不能祝福我麼?」
高開明已經叛變了:「好!祝福你!」
唐建在這個環節還是有點膈應:「早喜歡早結婚了!我看你回去怎麼跟各位高層交代!」
萬乾長舒一口氣:「其實我也覺得你結婚好,平時我都不敢跟您說話了,太高級!」
石澗仁轉移苗頭:「老唐老高也沒興趣結婚啊,你怎麼不針對他們?」
萬乾嗤之以鼻:「他們周圍沒姑娘啊!」
兩位t男頓時有些嘿嘿笑。
蘇以德卻在這個時候意味深長:「真正的智者不是耍小聰明,是帶著光明和仁愛的智慧,能看破一切險惡陰謀,讓到處都陽光燦爛的傢伙,你可以理解為既然被強姦了,還不如擺開來享受過程,也可以理解為順勢讓所有人都能高高興興的,這恐怕才是真正的仁者,磊落於行,悲憫於心的寫照。」
石澗仁不得不告饒:「沒有這麼慘吧?老蘇,你談過戀愛沒,我不跟這倆光棍討論這個問題,你談戀愛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很甜蜜?我真的覺得很好!」
蘇以德還是似笑非笑:「所以我說你是我迄今僅見的高人啊,能讓自己都高高興興了。」
萬乾打岔:「我也結婚了,你為什麼不問我?我跟我太太的戀愛婚姻也很幸福啊。」
石澗仁有學術專長的:「一看你太太就是個溫柔賢淑的,而老蘇這樣子明顯在家裡是從屬地位,太太比較雷厲風行,我覺得跟齊小姐性格有點類似,所以肯定是找老蘇討教經驗啊。」
蘇以德終於嚇住了:「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太太?」
石澗仁扳回一城的哈哈哈:「你看你看,只是稍微提下你太太就嚇成這樣!」
萬乾也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見過耙耳朵氣管炎的,還沒見過剛開始談戀愛還沒結婚就朝這方面準備的,你確實是個奇葩!」
石澗仁認真:「既然是夫妻婚姻,那就要好好經營,每個人的性格也是長久形成很難改變的,我從來都不強勢,除了道德底線要堅持對很多事情都沒啥主見,這跟齊小姐不是互補麼?」
四位認識深交的工作合作夥伴終於也跟齊雪嬌一樣,突然發現石澗仁真的好像變了個人,仿佛從以前不食人間煙火的聖賢無縫轉換到了鍋碗瓢盆的家庭婦男!
唐建和高開明被嚇住了,伸手捏了捏石澗仁的臉:「你不會是別人假冒的吧?」
蘇以德忍不住:「本來剛才我就想勸你們的,跟這種傢伙別談人格,因為他們真的會用生命來捍衛這東西,如果你們真的想一直跟他強調精神屬性,說不定真的會把他逼死,現在我收回這個想法,甚至我收回把他看成荀彧那種有道德潔癖的傢伙,他把什麼都算進去了!」
石澗仁無辜:「千萬別當著齊小姐說這些,我哪有算計這麼多?」
唐建能起鬨了:「我也收回我的想法!一直以來我以為我才是跪舔界的天王,現在我拜你為師!」
又開始敲鍵盤的高開明只咧開嘴笑,好像真的讀懂了石澗仁臉上的笑容。
萬乾附和還鼓掌,就在這時客房門敲響了,光是聽那可可可的節奏,石澗仁幾乎都能勾勒出齊雪嬌的模樣,馬上食指放在嘴前噓:「求你們了,給我留點面子,不,是給點面子!」
唐建已經蹦跳著過去開門了:「我迎接合伙人!關你什麼事兒?」
打開門果然是齊雪嬌,之前那身連衣裙不見了,變成一件卡其色的襯衫加長褲,沒什麼性感時尚的元素,甚至有點保守,但收腰貼身有點裝的味道,颯爽英姿的氣質很寫實,臉上的笑容也是明媚而沒有倦色:「咦,隔著門就能聽見你們熱鬧得很,怎麼突然又安靜了?」
萬乾交淺言深:「阿仁已經通報了喜訊,叫我們準備紅包!」
齊雪嬌略吃驚的看了眼石澗仁,估計沒想到他會這麼迫不及待,但只是兩人把目光碰上,就跟磁鐵沾上一般不再分開,連回應都是隨口不看旁人的:「嗯,借您吉言了……我這身衣服好看麼?」
問的肯定是石澗仁,這回應得也特別:「俏麗三春桃,清素九秋菊,這就跟茶泡飯素打扮一個道理,好看。」
其餘四個男人相互對視,然後以蘇以德帶頭紛紛做暈眩狀倒在沙發上,有點受不了想吐!
這是憋久了的小處男火力全開撩妹麼?
還是技術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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