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這方尋仙回了枕雲院,沒多久天色就已經暗沉了下來。蘇媽媽早就備下了點心,防著她回來時肚子餓好墊墊飢先。
可尋仙這檔口又哪裡有心思細品裡頭的滋味,味同嚼蠟的吃了兩塊,就坐在窗子前支著頭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叫著稍涼的冷風一吹,這才靈台清明了些許。對著蘇媽媽問道:「那兩邊有什麼消息了沒?」
那蘇媽媽曉得她擔心著這些事情,早就讓人去打探了回來。「今日二太太倒是沉得住氣,竟也沒去尤氏那吵鬧要人,只是如常去了老太太那請了一會安,過後就回了自己院子。可倒是……三小姐今個出過了一趟門,到現在還沒回來,到底去了哪裡去卻是沒人曉得了。」
尋仙凝眸不語,心中暗暗想道怕是外頭的事情方言葦出去處置了,恐怕只有她,才能叫二太太能維持表面的平穩。若要是現在有人去跟著方言葦,不定能查出些什麼來。可再多想想,便覺得這一切都只能枉費,她已然應了穆舟不再這事情上多做糾纏。
「蘇媽媽……」尋仙忽然開口喚了一聲,「你說這世上真的、真的有那種異乎尋常的事情嗎?」
蘇媽媽停下手中的活計看向她,見她微微眯著眼不知是目光落向了何方,雪白的臉上像是蒙了一層彷徨不定。「那些事情不會無風就起浪,神佛什麼的……常懷敬畏之心就是了……」蘇媽媽不知尋仙問的是什麼,皺了眉說了兩句。她自己是不信奉這些,若真是老天見憐又哪裡有這些年來三房的事情。
尋仙輕輕咬著牙齒,卻不知道再如何同蘇媽媽開口。從穆舟口中說出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且看明天將要發生的事情還是不是同她所說的一樣了。
「小姐!」袖袖從外頭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勻了勻氣息才道:「四太太先前覺在府門口受了刺激,叫了外頭的大夫來號脈。」
尋仙猛的收回神,豈不是就是自己方才在外頭碰見了?她沉了眉眼,撈起一綹長發,放在指間細細摩挲。「怎麼樣?」
袖袖道:「聽說是沒事了,請了大夫這事情也同老太太報了,沒配方子就送了那大夫出去了。」方家素來不讓喝藥,若不是因為緊要這一胎,恐怕尋常也不會讓大夫入府。方尋仙心想,老太太的底線恐怕也只能到這,方家不用湯藥是一貫的規矩,任誰都不能改動。
蘇媽媽打量尋仙神情有異,琢磨著問道:「小姐以為如何?」
尋仙回過神微微眯起眼,「就算是四太太有事又能如何,依照方家的規矩不能吃外頭配的湯藥只能服用香灰符水。若是強求大夫到後來也只叫人覺得是在同方家的規矩作對,更何況前頭又有個被趕出府的楚雲中在。」她略停頓了下,又問道:「四老爺回來了嗎?」
袖袖急忙回道:「已經回來了,聽說正是四老爺親自去老太太那回稟的這事情,又親自送了那大夫出去的。」
尋仙聽了心中更是認定了她之前的推測,只是……這如何說都是四房的事情,就暫時按下不去細想了。只是有一件事情叫尋仙有些奇怪,若說是穆舟早知道今世發生的事情,何不早些提醒自己這遭。好叫自己避開這事情,也少受牽連。如今這事情定是賀陳氏的一通的叫罵讓四太太胎像不穩的,雖自己當時並未多做糾纏就徑直回了府,也不知道……
袖袖說道:「小姐別想了,廚房飯菜已經做好了,小姐要不要現在就吃?」
尋仙食慾缺缺,先前又拈了兩塊糕點才吃,此時忽聽見她提了廚房,又想起了那個喜婆。遂開口問道:「引錄呢,這好幾日都沒見到她人了。」
袖袖回道:「前幾日晚上引錄跟著翡翠幾人出去找那珊瑚,回來晚上就受了驚嚇。迷迷糊糊的燒了兩日,今個才剛剛能下床走路。」引錄和翡翠兩人這段時日也相處得宜,兩人不在尋仙跟前伺候,卻時常聚在一起想些法子整治那群原本散漫懈怠的奴僕。可又驟然聽說翡翠心思不純,被換出了院子,心中又是難過了一番。這些事情,袖袖卻沒有明說。
尋仙輕聲「嗯」了一下,說道:「給我乘碗湯來,其餘的就不必了。」她垂下眼,將自己的衣袖捋了捋,餘光一閃,立即對著在撲床榻的蘇媽媽道:「別將冊子收起來。」
原來正是那蘇媽媽收拾被褥瞧見她塞在枕頭下的小冊打算收起。蘇媽媽道:「這床上背光,小姐在這上頭看東西是要把眼睛看壞的。」說什麼也不肯再放回到枕頭下,那小冊子被擱在了梳妝檯上。梳妝檯的一側正擺放了楠木燈架,上頭的是盞薄絲白絹燈罩的燈台,點頭共能點亮三支蠟燭,十分明亮。「小姐若是晚上要看,應當在這前頭看。」
尋仙知她這樣絮叨叮嚀不過是為了自己,也不多違逆,低頭一笑開來。今晚難得清閒,外頭再鬧也同她無甚關係,且等著來日再看。
——
穆舟回了學舍這邊的住處,也聽見了四房的動靜。只是……他又仔細想了一想,確定前世的確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若是知道,他也絕不可能讓方尋仙在那檔口去方家府門口的。
他雖然經歷了上一世,可也知道今世即便是再重經歷一次也有萬般變化可能,更是能生出各種不同的事情。因著他的插手而去改變了原先的事情走向,必然會因此而變化出其他的事情。上一世方尋仙沒有趕巧在府門外碰見賀氏,是因為她沒有到自己那去,可這一世卻多了這事情,所以才生出了變化。
只是……不知道這樣的變化,對將來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
到了翌日,尋仙依然沒有去學堂。那方言葦因著二房的事情自然也沒有去,一大早就有學堂那邊的小丫鬟過來告之說秦先生水土不服要休息五日再開課。
這秦眉是藺王派人協助方言葦的,自然為了方言葦也提出了許多便利來。
尋仙這一上午過得分外閒適,昨日聽了蘇媽媽的叮嚀囑咐,索性也不再入了夜看書卷。到了日間才讓袖袖開了扇窗子,坐在窗子底下翻看先前穆舟讓人送來的那小冊子。
先前,她也只當這小冊子上寫的不過是離奇些的說書故事。沈九那日所說的緘王在審這案子也並未放在心上。可昨日再牢房,又聽見衙役反覆提及了近日有大人物在審問案子,這才稀奇了起來。
到底是什麼案子,竟是勞駕了堂堂的緘王來主審。
尋仙又重頭至尾看了一遍,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時,袖袖從外面進來道:「駐春院那邊還在往死里打那滿祥嫂,這都已經一日一夜了。先前去打探的丫頭說,人已經看著不行了,接連昏死過去了好幾回,又都用水被潑醒了。起初還能撕心裂肺的喊叫,這會連出氣的力氣都沒有了,怕是要繼續下去,人堅持不住多長時間了。」
尤氏這時候只拿滿祥嫂當是縱火那人,縱然是背地裡藏著別的心思,可在處置一個燒方家姑小姐的棺槨的奴僕也無可厚非。這滿祥嫂握著二太太的一切事情,二太太到這個時候仍然能沉得住,也不能小覷。
袖袖面上戚戚,又道:「今個二太太早上依舊去給老太太請安,出來時候聽說也是神色如常。」她倒是滿心的疑惑,可如今都積壓在心裡頭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問。
尋仙不吱聲,手中仍然握著那一謄抄了那故事的小冊子,指腹在光潔的紙面上輕輕摩挲而過。
等到了中午十分,門房有僕役一路跑進內宅嚷道:「老太爺和二老爺回來了!老太爺和二老爺回來了!老太爺和二老爺回來了!」
尋仙縱然是在自己的枕雲院的暖閣中,也能聽見這小廝遙遙傳來的聲音。她回來方家已是一個半月有餘,方家的上上下下終於是齊聚了起來。尋仙起身站在窗前,此處地勢較高,可以窺見院子外頭一二。不少僕役丫鬟聽見響動小跑著往府門口的方向去,這久久不動的方家終於要起真正的波動了。
蘇媽媽最是曉得其中的規矩,「這會老太爺和二老爺回來,小姐還是收拾收拾去拜見一下。」
尋仙點頭,她非但要去見一見幾年未見的祖父和二伯,也要親眼見一見那尤氏到底是會是什麼下場,又重新換了一身衣裳。上頭桃花雲霧煙羅衫配一襲撒花純面百褶裙,發似墨鍛,面容妍麗。
蘇媽媽讚許似得點了點頭,忍不住開口道:「小姐這些年,處事情更是周到了。」不知為何,她說完這話心底一酸,若是還有著當年三太太和三老爺的庇護,怕是不會這樣謹慎細緻的。
尋仙嘆了口氣,一掃眼眸中方才湧出的零星頹然哀傷,轉瞬又嬌俏頑憨了起來。「蘇媽媽既要誇我,那我也只好腆著臉受了。」
蘇媽媽心知不該露出那些神色來,也順著尋仙的話笑了開來。
打趣了幾句,尋仙才帶了袖袖一道往正堂去。這一路過去,竟生出了幾分……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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