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島饑荒 78-魚，語

    回到蘭尼凱依的那個午後，我看見了淒涼，肆虐的黑雪，狂躁尖銳的冰刺，晃動的黑影，和深處的眼睛。

    巨鯨都消失在了這裡，消失在了生活了幾千年的海域。

    啊！蘭尼凱依，我的故鄉，為什麼你會變作這幅模樣，你可曾聽見我悲鳴的曲調。

    等我回來，我將帶來光明和希望，讓土地中的黑暗和邪惡消散。

    我將前往能夠尋求救贖的地方。

    ……

    前面的光！在這個黑暗而陰霾的世界裡，竟然還有如此純淨的光輝。

    故鄉啊，我終於找到了。

    可是我已經筋疲力竭，生命將逝，我已經沒有辦法回到故鄉，回到我摯愛的蘭尼凱依。

    但我還記得，在我還是只小魚的時候，那裡的樣子。

    陽光透過山頂之上滯重的冬日雲層，冰晶和雪花在風中閃爍，這裡是大陸的盡頭，永冬的土地。

    在恍惚之中，我仍然能看見克洛德山脈上終年不散的大雪，目之所及是深藍色的海浪和純白的冰原。

    在神殿之前，是生靈所嚮往的聖潔光明。

    有那麼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這景色仍然存在，但卻在一個曾經生存，現在遙不可及的世界裡。

    克洛德的山風，你會看見這道彩虹吧，將它帶到那裡，帶回屬於它的地方。

    巨鯨沉睡在了這裡。

    沉睡在了三人能夠航行的最遠處，沃嵐山下聖樹的光輝，也許，能夠照耀到它……。

    ————

    威珥渾身濕漉漉的，雖然威珥很希望自己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乾爽的。

    但他很失望的難受著身上的濕漉漉。

    威珥走出了船長室，迎面撞上了正抱著衣服向裡面走的奧利。

    「嗷~」衣服散落一地。

    奧利抬頭看見了威珥，眼睛裡忽然閃出讓威珥感覺有些怪異的閃光。

    緊接著，奧利就撲倒了威珥的身上。

    「長官！嗷~嚇死我們了……嗚嗷~」

    「奧利，唉……」威珥推著身上像是粘膠的奧利，「你下來，你要幹什麼？……你的手怎麼了。」

    威珥推搡的時候發現，奧利的手腳上，包紮著一層布料。

    「嗷~長官，這沒事的……剛才船來回動盪的時候，我為了穩住身子，不小心弄傷的。」

    落到地上，「長官你沒有事真是太好了。」

    「我記得我落在了水裡，被船撞暈了，看樣子，我是被你們救了啊……」

    「唔？~」

    「我暈了多久？」

    「不久，博瑞思剛幫我包紮好。」

    威珥撿起衣服，一邊來到了船邊，威珥看了看隨著船，在漸漸升起的月光下拖動的鯊魚和其後的巨鯨，不由的搖了搖頭。

    「博瑞思可真是幫了大忙了。」

    「奧利也有幫忙……」

    一邊換衣服的威珥拍了拍它的頭，一邊說，「當然了，奧利，你也很棒。」

    奧利搖了搖頭，「不過，最後還是長官救了博瑞思。」

    「我救了博瑞思？」威珥系好腰上的繩子，回頭對奧利說到，「什麼意思？」

    奧利剛想回話，這時，博瑞思從船艙中走出來。「船底已經沒事了奧利。」

    「嗷~好，奧利這就去開船。」說完，奧利就跑向船舵跑去。

    船，掉轉了方向。

    「奧利說什麼意思，我救了你？我不是你們打撈上來的嗎？」

    「是啊，我大意了，差一點被鯊魚咬到。」

    「你是自己上來了，只不過……你一到船上就暈過去了。」打量了一下一臉茫然的威珥。

    「把你扶進屋子後，奧利發現船底被震的裂開了一個縫隙，我趕忙就去修補了一下。」

    「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醒過來了。」

    「博瑞思，什麼意思？你們在說什麼啊？」

    「你掉到水裡太過突然，我們都沒有什麼防備。」

    「但你說我是自己上來的，也太扯了，我都暈了唉。」

    「……或許，正是因為你暈過去了吧。」博瑞思有些凝重的看向威珥，頗有些擔憂的說到

    「雖然沒有感知到黑暗，但是威珥，你當時的樣子很像是……」

    「像是什麼？我怎麼了？」

    「那或許不是你……我也說不清。」

    「？」威珥只有滿頭滿臉的問號可以表達自己，隨後，整了整衣領，「算了，不想說就不說吧。」

    「總之，咱們活下來了，不是嗎？而且還有很多的戰利品。」來到船邊，看著一個個繃直的繩子，威珥拍了拍他們。

    博瑞思來到了威珥的身旁，看著月色下湧出船底的浪花，「現在細細的回想，你當時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個久經磨鍊的戰士，那股氣勢……很不一般。」

    「別說笑了，博瑞思，我怎麼可能會像是你說的那樣。」威珥沒有當真。

    「看來，請你來幫忙，果然沒錯，如果只有我和奧利的話，可能已經葬身魚腹了吧。」

    威珥輕扣手指，在欄杆上輕輕的敲打。

    威珥回頭看了看，那隻明顯全身要比自己這艘船要大的鯨魚和連在水裡的其他東西，明顯的拖慢了船的行駛速度。

    如果說他們來的時候速度是三，那現在可能連一都不到了。

    「奧利！咱們離島還有多就能到？！」

    「長官！晚上不建議升帆，不過如果長官你需要的話，奧利可以儘快的航行回去嗷！」

    「不用！」

    「那樣的話，估計得過一夜才能回去嗷！畢竟我們拖著很多大傢伙嗷~」

    博瑞思靜靜的看向微風吹去的方向，小小的島嶼除了山，只是一個影子。

    「看來，我們晚上要在船里休息了。」

    「不要著急威珥，你一直沒停歇的忙碌了這麼多時間，是時候該休息一下了。」

    「……只有有事情做的時候，才不會讓我覺得空虛啊……」威珥兩條胳膊搭在了木圍欄上，將頭沖向了海面上的銀盤。

    「月色真美啊~」

    「月？」博瑞思看向海天間的明亮，「是啊，月，很安靜。」

    博瑞思輕靠在旁邊，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天空，星河。

    以及，那一輪不曾變化的明月。

    威珥的目光透過遠方，望向了月的深處。

    直到一聲咕嚕的聲音從威珥的肚子裡傳了出來。

    「對了，我們還沒吃東西呢……」博瑞思剛想從空中拿出一些，威珥打斷了她，「反正今晚也沒什麼事，不如我做一些好的吧。」

    博瑞思一瞥，伸手在空中一划，一條身上有兩個洞的鯊魚出現在甲板上。

    威珥正努力的拽著繩子，想拖回一條來。

    然後他看了看甲板上的魚，再瞧了瞧手裡的繩子，果斷的放開了基本沒有變化的繩子。

    廚房的位置，威珥已經做好了排煙和防火的措施——其實就是鋪上了一層石板。

    說到鋪石板，威珥用了一個他之前沒有怎麼注意的工具「草叉」。

    它更像是一個魔法型的噴槍，工作的原理大概就是吸收什麼，放出規整的什麼……這樣。

    然後，威珥就用它，將預定的船艙廚房位置弄了一層薄薄的石頭，細緻緊密，不會點燃。

    博瑞思記得，威珥在鼓弄這些東西的時候，說過一句奇怪的，好像是「裝修不用那麼貴……」之類的話。

    但是她的思緒很快，就被前面香濃的味道吸引住了。

    雖然沒有大廚的手藝，做什麼複雜的東西，但是石板煎魚肉，威珥還是會的。

    不一會，食物端了上來。

    威珥走上去，去將做好的魚肉端給奧利。

    博瑞思看著眼前的一盤子魚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可能以後，自己會有很久都吃不到了吧。

    輕輕的咀嚼著嘴裡的香氣。

    博瑞思看向了窗外，小小的窗口看不全月亮。

    就像她自己，走不出這窗口。威珥走了回來，博瑞思露出了微笑。

    ——

    深夜

    博瑞思隱約聽見呼喚，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推開門，手上升起一團光，走過過道，向著甲板上走去。

    「是誰？」四周傳來海浪的聲音，小小的船隻在海中極慢卻勻速的向前。

    船舵上的紋路隱約流轉出光芒。

    依稀的呼喚仍然回想在博瑞思的腦海，可她聽不清楚。

    「是誰在跟我說話？」博瑞思托著光團來到了船邊。「有誰在？」

    四周靜悄悄的，博瑞思仔細的分辨。

    「是繩子的方向。」博瑞思走向拉著鯨魚的那個方向，腦海中的聲音愈發清晰了。

    「聖樹的光……你聽的到嗎？」聲音有些急切，非常虛弱。

    「是誰？是誰在說話？」博瑞思望向那個方向，可是漆黑的夜裡，周圍海里的一切都暗淡無光。

    「聖樹的光……請聽我說……」

    「鯨魚？！」博瑞思驚訝的發現，聲音的源頭，竟然來自哪個巨大的鯨。

    「聖樹的光，我不知道你是否能聽見我的呼喚，但這一次，是我最後呼喚了……」

    「你是誰？你是鯨嗎？」

    「聖樹的光，我穿過陰影來到你這裡，本是希望，能夠帶回你的光芒回到我的故鄉……我的故鄉蘭尼凱依，正在被黑暗和惡魔侵襲，他們來自深淵和身影。」

    「聖樹的光，不知為什麼，你消失了幾百年，但是大陸的生靈都希望能夠重拾聖樹的光芒。我穿過大海的溫流和暗涌，尋找過寒冷和灼熱。終於在這裡找到了你。」

    「聖樹的光，不知道你能不能知道來自遠方的消息，還有許許多多的生靈，正在和黑暗爭鬥，努力的尋求著生存。他們在幫助我擺脫黑暗的追擊時，也拜託我向你傳達來自他們的消息。」

    「鯨！還有其他的星靈嗎？還有其他的人在嗎？你能聽得到我嗎？」博瑞思增大了手中的光團，照耀在鯨魚的方向。

    「聖樹的光，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如果你能夠聽到，請幫幫我們，幫幫這個世界上，還在掙扎求存的人們，幫一幫我的故鄉，蘭尼凱依，幫一幫……」

    「鯨！我在這裡，我是聖樹的大祭祀，我聽見了，你快回應我啊！到底發生了什麼，星靈和生靈們都去到哪裡了？」

    「聖樹的光……光，和希望……」

    「不！別消失，不要消失，鯨！回答我，回答我，我聽見了啊！」

    「故鄉……我回來了……我找到了……救贖……」聲音漸漸的變小，漸漸的消失了。

    「不！！」博瑞思猛的坐了起來，發現自己正在床上。

    一縷晨光，從窗外照射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