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上溝通之後,虞幸將目光投向葉明的房間,那扇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打開了,正虛虛地露出了一根手指那麼粗的縫隙。
剛才他明明被於惋阻止了開門的動作,可門依舊在沒有人觸碰的情況下被打開,這說明裡面的東西想讓他進去,並不需要他做完整套動作,只需要他離門夠近。
「葉明哥哥是不是在裡面?」於惋看著剛剛被他扔在地上已經失效的符紙,說不清楚內心是怎樣複雜的情緒,只覺得又痛心,又難過,又恐懼。
「大概是吧,但他沒有像昨天晚上那樣直接爬出來,可能是因為天還沒完全黑。」虞幸往窗邊看了看,豆大的雨點打在窗戶上,窗戶早就一片模糊,雨水的紋路占滿了整個玻璃,但依稀可以看見外面灰沉的天色。
現在和昨晚唯一的區別,就是昏沉和黑暗的區別了。
「那正好,既然到了夜裡它們會更難纏,我們應該在白天就把它們解決掉。」於惋警惕地看了葉明房間一眼,然後又拿出了自己包里的那個小竹筐,把小竹筐放在了葉明房間門口。
就在落地的一瞬間,小竹筐里好像蔓延出一股黑氣,黑絲淺淡,卻像是有意識一般將門縫給堵了起來。
虞幸好奇:「這是什麼?」
「這個叫做鬼簍,裡面儲存著一些怨氣,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反過來牽制鬼魂。」於惋簡黑氣已經將門縫完全堵住,一時半會兒裡面的東西跑不出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虞幸卻是神色古怪。
符咒就算了,真計較起來還可以說是在某一個有大師的寺廟裡求來的,或者是學到的本事,這所謂的鬼簍也太離譜了吧?
就像是在冷兵器時代的城鎮中出現了一個拿著散彈槍的遊俠,這何止是離了大譜,簡直是降維打擊。
換句話說,按照於惋之前的緊張和恐懼的態度來講,她怎麼也不可能擁有這麼多完全能夠抵禦住鬼魂的道具才對,她這樣都不用當一個普通高中生了,直接能晉升到本市最強驅鬼大師之列。
「你怎麼會擁有這麼多奇怪的東西,這都是你一個愛好者自己收集的嗎?」他帶著一絲迷茫,還故意露出了一點點的警惕,仿佛生怕於惋也有什麼問題。
於惋被他問懵了一下,突然自己很茫然:「是啊,我怎麼會有這麼多……我不太記得了,你要是不問我,根本不會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我靠,真的,我怎麼會有這些東西呢!」
她瞬間一臉的驚悚,看著自己的雙手,又瞅了眼自己的背包:「我這麼多年也真就是喜歡看看恐怖,玩玩恐怖遊戲什麼的,自己也會去嘗試相比仙一類的通靈遊戲,可這些東西已經在我家待了很久了,我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不對!」
虞幸:「……」
看來於惋也是一個記憶有誤的人,那他現在表現出來的這麼厲害的能力……很可能是推演主體造成的。
好傢夥,推演主體很可能就是於惋,只有這樣,這裡面的於惋才會和別人如此不同,從一開始就在提醒和幫助著他,因為於惋和三兄妹一樣,都死在了女鬼手下,沒道理葉明和葉婷都在往鬼物的方向發展,只有於惋不僅完全沒有鬼化跡象,還「進化」出了這麼個驅鬼的設定。
如果主體是於惋的話,這個推演的走向……
虞幸靈光一閃。
即便是在自救,但當她真正創造出了這麼一個推演世界之後,她想看到的也一定會和葉勤活下來有關,畢竟她是真正喜歡葉勤喜歡到不顧生命的人。
這麼一來,基本就可以確定於惋在後面都不會背叛他,是真正的從後期開始加入他這個陣營的鐵隊友,他如果最終在這個世界活下來了,於惋一定會非常的高興。
當然了,這些都只是虞幸的猜測,但他覺得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
「跟我來這邊。」他拉著於惋的手進入了自己房間,房間裡還有些凌亂,今天早上起來之後,無論是他還是葉婷都沒有這個閒心去收拾衛生。
遊戲機就擺放在他的書桌上,他嫌周圍太過混亂,看著就有種不詳的預感,便走上前去打算把房間的燈打開。
可是他按了幾下,發現電燈一點反應都沒有。
於惋看見他的動作,瞳孔一縮:「燈開不了了嗎?這不是恐怖片裡經常出現的……一到鬼物想要襲擊活人的時候,整個區域的燈光都會失效,電話也打不通?」
「我們是不是和外界失去聯繫了?」
其實這和她今天來到這個房間裡的時候只過去了二十分鐘不到,只是他來的時候陽光明媚,現在卻已經大雨傾盆,天色昏暗得像是夜晚,這樣的巨大差距讓人無法意識到真正的時間流速,下意識覺得已經過去了很久。
虞幸想了想,試著推開他房間的窗戶,他拉開窗簾,看著外面黑黢黢的天空,將窗玻璃給打開。
毫無阻礙,並沒有特殊的靈異力量阻止他的推窗,也就是說,他現在即便是想從窗戶直接逃離這座房子也是可以的。
「我們應該沒有被困,這是個好消息,如果我們真的解決不了,就往外跑吧。」他轉頭對於惋笑了笑,「而且你才剛來不久,這場雨下得太巧了,算是我們運氣不好,如果不下雨,大白天的我們還不會這麼早就遇到鬼,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準備。」
「有個退路總是好的,我看看遊戲機。」於惋拿起書桌上的紅色psp遊戲機,在虞幸的幫助下找到並打開了那款叫做輪迴的恐怖遊戲。
她和虞幸一樣,先是選擇點開了資料檔案,將上面的幾段資料都看了一遍,不過這次不是五張資料紙,而是六張,包括虞幸昨晚在遊戲中撿到的那一張。
照理說,無論是三兄妹還是於惋,當他們在這個遊戲當中看到資料紙上寫上了他們的名字,應該都會有所察覺,並且感到疑惑,可之前的葉明和葉婷仿佛沒有遇見過這件事情,葉婷更是只將這個遊戲當做一個普通的小遊戲,但虞幸不信她玩了這麼多次就一次資料都沒撿。
所以他此時分外關注於惋的反應,並且他也跟著於惋重新看了一遍資料,順利想起了之前被他遺忘的事,那就是閣樓。
果然啊,昨晚他信誓旦旦不要忘記這座房子的閣樓有問題這件事,一覺醒來就完全遺忘。
「葉勤,你看,這上面是不是寫了你我的名字?我覺得這兩張紙上自白的口吻好像也跟我們兩個很像。」於惋挑出了虞幸撿到的她的資料紙,和不知道是誰得到的葉勤口吻的資料紙,指給虞幸看。
「的確很像,而且你不覺得有點熟悉嗎?我昨晚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就覺得腦子裡好像閃過了一些記憶,好像是被我遺忘的記憶。」虞幸趁機引導著於惋,想看看她這裡能不能多出一些之前沒有的線索。
於惋沉默了一下,雙手不自覺地環住了胸,像是在思考著,又像是某種自我保護的下意識動作,思考的時間越久,她的眉頭就皺的越緊,仿佛也察覺到了記憶的錯漏。
「不對,好奇怪,你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我是不是也中邪了?就像我帶來的這些東西,雖然我知道它們怎麼用,也好像感覺它們一直就應該呆在我身邊,但我完全想不起來我是怎麼得到它們的。」她目光落在自己的背包上,有點不安。
「你再想想,我的零散記憶中看到了教堂和閣樓,那座教堂非常的老舊,好像還有幾個熟悉的人,像是屍體,被放在了中間,我爸爸好像在叨念著什麼……」虞幸語氣放的很輕,他自然沒有看到這一幕,但不妨礙他從資料的隻言片語里想像出曾經在教堂舉辦過一次葬禮,或許他多說一點就能引起於惋的「覺醒」了。
「還有你在學校的時候,我就想問,為什麼有時候我看到你是正常的,有時候又覺得你的校服好像是十幾年前的樣子?這感覺很難以形容,明明是一樣的款式,但就是會有種新和舊的區分。」
「還有還有,你在學校見不到我哥,但跟我一起的時候,你就能看見了,這到底是你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我的記憶出了問題?亦或者……我們所有人的記憶,都從某一個時間點開始產生了扭曲!」
虞幸從頭到尾,如數家珍地複述著所有和於惋有關的奇怪情況,毫不客氣地用語言進行著壓迫,換作其他角色,或許他說再多都沒用,但他剛才已經猜測於惋才是這次退役的主體,那麼這些話對於主體來說一定會有用,起碼主體本來就已經自己意識到了不對,開始自救。
於惋突然悶哼一聲,蹲了下去,雙手捂著頭:「好奇怪,好奇怪……」
「不對呀,感覺一切都錯了,之前……之後……」
由於沒有辦法開燈,天色又愈發的昏暗,整個房間裡只有遊戲機屏幕的熒光成為了唯一的光源。
於惋的身影模糊不清,只剩下一個深深的輪廓,雨水從打開的窗戶外掃了進來,帶起一陣陣涼意。
「時間線不對!」於惋突然抬頭,像是大徹大悟一樣,她震驚的看著虞幸,一下子站起,抓住虞幸的手,「葉勤,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什麼?」虞幸眉頭一挑。
他感覺到於惋抓著他的手臂正在劇烈地顫抖,面前的少女臉色肉眼可見得變得慘白起來,她幾乎什麼都來不及說,只一拉虞幸:「我們過會兒再說,先離開這棟房子!」
虞幸任由她拖拽著,有點踉蹌地走到了房門口,嘴裡問道:「為什麼?」
於惋頭也不回地解釋道:「其實你哥和你妹妹」
「二哥,於惋姐姐,我回來了哦。」
突然,在走廊的另一邊,熟悉的小女孩的聲音傳入兩人耳朵,打斷了於惋要說的話。
本應是非常可愛又乖巧的調子,卻在這個時候讓人不寒而慄。
葉婷回來了?
她不是出門買菜去了嗎?
即便因為雨大,不想再買菜了,她也應該先找個地方躲雨,而不是冒雨回來,還回得這麼悄無聲息如果她不先出聲,鬼知道她已經在那個地方站了多久,聽到了他們多少談話。
最重要的是,兩人根本沒有聽見葉婷上樓的腳步聲,要知道他們家的樓梯年份比較的久,每次上下樓都會產生一下就能被聽見的腳步。
葉婷就像幽靈一樣,突然就出現在走廊中。
於惋臉色一變,她的反應比虞幸扮演的葉勤還要大,立刻後撤,帶虞幸回到了房間,還順手關上了門。
虞幸眼睜睜看著於惋把門鎖一拉,便鎖死了門。
「你妹妹也早就死了!」她聲音比剛才小了不少,幾乎是在用氣音對虞幸說話,「我都想起來了,葉明哥和小婷,在好幾個星期前就死了!」
「咚咚咚。」
外面傳來了敲門聲,葉婷在外面單純而無辜地問:「你們為什麼看到我就要關門啊?把門打開好嗎?你不要把我一個人放在走廊里,我害怕。」
虞幸還沒張嘴,就被於惋一把捂住嘴巴。
「不能應答,不能應答鬼的呼喚!」她瞪大了眼睛拼命暗示,直到虞幸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不會隨便亂應聲,她才放開了手。
「咚咚咚。」敲門聲還在繼續,於惋拉著虞幸往後又退了好多步。
「我都知道了,一定是他們兩個變成了鬼之後,擾亂了你和我的所有記憶,讓我們誤以為他們還活著,並且在虛幻中度過了這麼多天,我在學校里沒有看見葉明是真的,你和我一起去看的時候,看到的那個葉明是假的,是我們的大腦自己創造出來的記憶。」於惋言之鑿鑿,虞幸眨巴眨巴眼睛,要不是他從推演到現在都在以一個很冷靜的旁觀者視角洞察整件事,他就要信了呢。
他還真是沒想到,於惋確實覺醒了一些真正的記憶,但又沒完全覺醒,她只想起了這個事件中關於葉婷和葉明的,但依舊自欺欺人地認為她自己和葉勤並沒有死。
「葉勤,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虞幸略有些淡定的表現刺激到了於惋,於惋生怕這個學霸認死理,只相信葉明的死,不相信葉婷的死,她彎腰開始在虞幸的床底下翻找。
「我都想起來了,那天我們參加完葬禮,你就跟我說感覺事情不太對,把我叫到你家來,就在這個房間跟我商討了對策,你還把你拍的照片給我看了。」於惋很快從虞幸的床底翻出一盒東西,打開來將其中幾張照片拿到虞幸眼前。
借著非常非常微弱的光,虞幸眯著眼睛看了好久才看清照片上確實是一個教堂背景的葬禮現場,幾具屍體正在被哀悼,那哀悼的人中就有他的爸爸,還有他的媽媽。
兩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媽媽面容枯槁,神色倦怠,又有些冷漠,看起來非常的脆弱。
爸爸更是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精神恍惚的面貌中。
「我說的沒錯吧,就是這一天我們都去參加葬禮了的!」於惋道。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話,門外葉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和剛才竟然分毫不差,一樣的語調,一樣的說辭,令人毛骨悚然,背後發涼:「你們為什麼看到我就要關門啊?把門打開好嗎?你不要把我一個人放在走廊里,我害怕。」
虞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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